明沅还记得同他对坐过一回,那时候就知道他是个有志气的人,只是过于锋芒外露了,可若不是凭着这股子锐气,又怎么会在这个年纪就进了院试,澄哥儿上一回可是连县试都没过的,她还记得纪舜英那付冷淡的模样,黄氏这样待他,也怨不得他同嫡母撕破了脸,想起来便叹一句:“他倒是有志气的。”
“可不是,若这回过得院试,就是廪生了,领得廪保,有了廪米津贴,哪里还须看那一个的脸色,倒真是吐气扬眉。”黄氏那点子事,光是看纯馨就知道了,两家是亲戚,到了年节里总要走动一回,纯宁的日子比她不知好过了多少,一样是庶女,一个已经相看起人来,一个还没着没落的。
明沅叹一口气,庶出就是原罪,遇上个好主母为你cao持,遇上个不讲究脸面的,怎么磨搓了你也是该当的,父亲想起来便罢,想不起来等着年纪渐大,哪里还择什么人,一付薄奁发嫁出去,生死由命罢了。
明洛慨叹完了又高兴起来:“你赶紧好起来,纪家这回要为着纪表哥办宴呢,咱们也好久没一处玩了,我那儿还存了好些东西要给纯馨纯宁的。”
明洛拎了玉环比在腰上,嘴里还在叨叨:“若是我才不那么傻,好端端的一个儿子,倒养成了仇了,你不知道,送桃子那天,太太跟太外祖母身边的嬷嬷论了好些时候,落后就又往锡州送银子去了。”
纪老太太心里是疼这个曾孙子的,再加上纪舜英自家争气,在外头读书连着年节也不曾回来,怕的就是在黄氏又作出些什么,让他赶不上二月的县试,哪里知道二月一试取中了,四月一试又取中了,还都是头一名。
纪老太太心里更加觉得亏欠了孙子,自私房里头拿出二百两银子来,过了纪氏的手送到锡州去,给那个小院儿再添置些东西,那银子又叫人送了回来,纪氏捏着便叹一句:“好好的哥儿,偏把性子养的这么孤介。”
原来还叹的,纪老太太心里自然也不好受,等这蜜桃一送来,只怕纪老太太夜里睡不着觉,黄氏不知背地里头怎么发落,只知道纪家过了明路送了一百两银子去,这一回纪舜英接着了。
明沅生病错过这许多消息,明洛见她大好了,这才吱喳个没完,明沅看她这模样就笑:“你挂在腰上好了,这么比划哪里看得出好坏来。”
明洛倒不好意思了,却也不再客气,真个把玉环系到腰封上:“玉倒归是好玉,只这结子配不得好看,作甚不打桃花红的。”明洛哪里知道元贵妃最喜这些轻薄红色,以前赏人的东西俱不落得她的眼。
明沅也不叫采薇收起来了:“这东西放久了也要收拾,天也热了,就拿出来压裙罢,再把旧年得的也拿出来,要烫要梳的都赶紧着些。”
“还要姑娘吩咐,早都捡出来了,去岁的裙子我看短了收,都略放了一指,姑娘试试,前边太太来问,若姑娘身上好,今儿就到前头用饭。”采薇看着模样也知道她是要去的,理了一身衣裳出来烫好了挂着,衣架子上挂一个香包,不必熏就是香的。
明洛还待说话,听见外头有响动,知道是明湘打安姨娘那儿回来了,赶紧立起来:“我回去了,咱们夜里在太太那儿见。”说着带了采桑就走,跟明湘打个照面,把头一偏,竟没理她。
明湘进来的时候脸色便不好看,见明沅醒着,也坐到绣墩上细声细语的问一声:“六妹妹今儿瞧着倒好了许多了。”
明沅冲她笑一笑:“你天天来看我,不好也好了。”明沅其实算能体谅明湘,她最是怜弱,待袁妙也是一样的,见着她孤身一个来了颜家,又叫人排挤心里不落忍,可背地里是一回事,当着面又是另一回事了。
纪氏还在宴上,她说话作事,还能瞒着别个不成,袁妙身边的丫头是来了好几回了,还来看过明沅一回,明沅知道她是为父母所累,自家也并不十发看中澄哥儿,可既有了赵静贞摆在前头,想跟她亲近再不能够了。
明湘不爱说话,明沅便问了她也说不出来,又不好干坐着不说话便道:“这天儿越发闷热了,闷得人难受,怕是要入梅了。”
明湘也应一句:“前头库房正催着去领石灰,又叫补屋瓦,冰片樟脑也分了些下来,你才病好,可不能贪凉,多罩一件衣裳,下雨刮的风带着湿气浸人骨头呢。”
“到底是姐姐,真会照顾人。”明沅把头往她身上一靠,明湘红了脸,手指头抠起衣袖上的绣纹来,明沅叹一口气:“五丫头面上硬,你说句软话,她就跟着软了,给她的台阶罢。”再这么闹,纪氏都要知道了,她最不喜姐妹之间生嫌隙的,若是知道了,明湘定然得不着好,不如劝过去,彼此和睦起来,纪氏也就睁一眼闭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