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女儿里头只看中明潼一个,说出来的话也没甚个分别,明湘更是没能得着问话,两个姑娘说了一回“请父亲安”,便再没话好说。
张姨娘跟明洛两个却不曾过来,颜连章这时候才想起来:“五丫头病了。”只这一句便不再说,点了澄哥儿说夜里要查他的功课,澄哥儿想着这会儿念到《四书》,也不知要抽哪一段,急急回去温习。
明潼跟他一道,临出门回头一看,父亲母亲正相坐对望,好一番的柔情蜜意。她敛敛神,迈出门坎,澄哥儿直往廊道上蹿,明潼喊了他一声:“慢着些,爹才跟家来,总要吃了夜饭才考你的。”
心思在张姨娘程姨娘两个身上打了个转,见母亲腾不出空来,送了澄哥儿回去便把前头管事的叫了过来,知道后头两轿子不曾进门,分派了前院管事高平家的:“清心居士回来竟也不送个信,好再寻个痷堂安置了她,如今只往清音阁去,带的两个丫头自来不曾进过府的,带下去学了规矩再说,乐姑姑那儿已是备了人了。”
高平家的腆着脸笑,一叠声儿的应了,心里却咋舌头,都说三姑娘厉害,如今一见方知道手段,进得门还摸不着北呢,连身边跟着的人都撸了去,那院子偏远的很,进去了还怎么出来。
想着前段乐姑姑调理小丫头子,没成想是为着这个,躬了身退出去,立时就吩咐了,姨娘们的轿子不能进正门,就从角门进来,程姨娘身上还穿着素衣裳,高平家的见她人消瘦了一圈儿,脸上还客套:“都是咱们想的不周,叫居士踩了俗地,太太已是安排好了,跟着我去便是。”
一左一右两个婆子架了她,她远远瞧见个眼熟的丫头,才要叫起来,就叫那婆子暗掐了一把,一路半是拖半是架的到了清音阁,才进了院落,里头已是有丫头婆婆子等着了,两扇门一关,往门前一坐:“居士歇一歇,里头水饭都预备得了。”
程姨娘在庄头上忍了两年,好容易纪氏回了金陵,眼看着有望回来,竟又碰上张姨娘,早先争宠时斗的乌眼鸡似的,到她占着宅子,哪里还有放自家过门的道理。
程姨娘使尽了招数不曾回来,好容易庄头上送货进府,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回金陵的时候,把这些年积攒的东西俱都掏空出去,换那个小庄头问一句话。
本来姨娘的事就轮不着姨娘来管,可别个也犯不着为着她问到老爷跟前儿去,在庄头上原来日子就艰难,总算还有十来两银子,索性全给了,还放出话去若再不往上报,等船开那日她就寻死,那庄头的浑家也怕她真个狗急跳墙,捂不住了才往上报。
她又不曾真的出家,还带着发呢,颜连章听说了便许她跟着回来,安排船只却还是张姨娘能吩咐两句,安姑姑由着她们斗,晓得船上这些时候难打发,若真个粘到一处回去还不得给纪氏发作了,正苦思办法,颜连章自个儿开了口,单独一条快船,急着回去看儿子。
张姨娘跟程姨娘两个倒成了一条船,两个对面就掐,一路上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连带着明洛都受了闲气,张姨娘独一个霸着颜连章整一年,不说结果,花都没开出一朵来,程姨娘吵起嘴来便拿这个笑话她。
读了两年佛经,半个字儿也没进心里去,却是越呆越戾气了,张姨娘是甚个出身,最难听的脏字儿自小听着,口上功夫最利,程姨娘是在庄上呆了这许多日子,浑话听了一肚皮,一个先天占优,一个后来居上,翻着花样的吵嘴。
到进了府张姨娘听见程姨娘竟给安置到了清音阁,立时痛快起来,当着人就啐了一口:“该!”掸了衣裳角半真半假的叹一口气儿:“同船也是情份,家里有喜事怎么好穿素衣裳,等拾掇得了,理两件旧衣出来给她送去。”
明洛身上不好,一多半儿是叫亲娘气的,含着仁丹生津,嗓子全哑了,心里不舒坦也说不出来,拿帕子一遮脸儿,赌气不去看张姨娘得意的神色,一路眯了眼儿,回了远香阁,半为着羞半为着恼,索性躺到c黄上装出十分病来。
张姨娘料理好了女儿,这才往上房去请安,哪知道还没走到大门边就叫人给拦住了,她甫一怔,立时知道里头怎么回事,不过是小别胜新婚,扭头咬牙酸了一鼻子,只当能抱着孩子回来,再不济还能怀上一个,哪里知道竟没有,往后这宅子更是上房的天下了。
明潼澄哥儿都告辞出去,明沅几个更不能留,手牵了手出去,明湘还道:“明洛怎么病了,咱们要不要去看一看。”
一直走到廊道里,安姨娘才拉女儿:“老爷说了要全礼的,还不赶紧回去预备起来。”行生子的全礼,她们不过陪坐,可安姨娘这样说了,明湘便熄了去看望明洛的心思,冲明沅歉意一笑,跟着亲娘回了栖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