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时分,常有雷雨,故而收麦多说“抢收”,因只要下一场雨,就会令麦子产量大大缩减。何况推雷车人说用一百五十霹雳,只怕山东方圆千里的麦子都要毁在这场大雷雨中了。齐峻越想越是焦灼,猛然回身:“立刻连夜将人都唤起来,抢收麦子!再着人去诸乡诸县通知,连衙门差役也都用上,全部抢收!”
知白反手拉住了他的手:“不成!这是泄漏天机!要受天谴的!”
齐峻沉声道:“我不能眼看着百姓一年心血就毁在这雷雨里!天谴?难道天道就是要从百姓口中夺食?这一场雷雨,你可知道会有多少百姓要因此卖儿鬻女?若真有天谴,朕是一国之君,天下百姓都是朕的子民,朕就替他们接着!”
知白眼看他拔脚就往外走,赶紧张开手臂搂住他的腰,死死拖着他:“不成啊!你身上已经没了龙气,哪里挡得住天谴!”
齐峻脚下不停,拖着知白就往外走:“宁遭天谴,朕也不能看着这天灾不管!”
知白死搂着他的腰不放,两脚都拖在地上,被他拽着在地上拖出两条小浅沟来:“你再想想,再想想别的办法!再说,就是现在叫人去诸乡告知,也来不及了,更何况是外县呢。就算是泄漏了天机,也救不下多少麦子,太不划算啊!”
齐峻对于划不划算并不在意,可是知白说通知诸乡县已来不及,这却是事实,纵然现在将人快马派出去传信,到明日正午又能抢下多少麦子?他不由得站住了脚,沉下心来仔细思索:“若不然——毁了他的雷车?”
知白转头看向已经完全消失的宅院,慢慢摇了摇头:“没有天灯照着,我们进不去。”
“那么……”齐峻忽然灵光一闪,“霹雳!刚才那人说过,雷车里没有霹雳,要到西山洞窟去取,还说西山离此不远——那霹雳是什么?我们若是能将霹雳毁了,他们是不是就不能毁掉麦地了?”
知白迟疑地点点头:“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西山洞窟究竟在哪里?”
“回去!”齐峻断然道,“找今日迎驾那小吏,他对农事如此熟悉,又在本地呆了这么久,想必知道一些。”
两人说着话出了树林,便听见外头一片乱糟糟,十几个跟着出来的侍卫突然不见了皇上跟国师,既不敢不找,又不敢太大声叫别人都知道,只急得头上的冷汗跟水似的往下流,正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便见林子边上忽然多了两个人,正是皇上跟国师。这林子稀疏得很,刚才十几个人将这林子都快翻了过来,连只耗子都藏不住,更别说两个大活人了。可就是这么邪,刚刚还什么都没有,这一转身,人就出来了。
这些侍卫都是齐峻的心腹,都知道国师是个有真神通的,只要有国师在,时常就有些稀奇古怪的事儿,心里不由得都偷偷猜测刚才皇上跟国师是不是又遇仙去了。齐峻可没这心思给他们解惑,开口便道:“速回驻地,去将今日迎驾的小吏传来!”
小吏半夜被人从床上提了起来,战战兢兢狂奔而来,却听皇上问起西山,不由得莫名其妙。但皇上问话岂能不答?幸而他在此地十余年,各处地方都耳熟能详,在心里回想片刻,便道:“回皇上话,此地确有一西山,距此不过二十余里,乃是一小山,只是——风景不佳。”说实在的这一带就没有风景好的地方啊,不然他也能拍拍皇上的马屁。
齐峻眉心一跳,微怒道:“朕没有问你风景!”
“啊?微臣该死!”小吏吓出一头汗,拼命回想,结巴道,“微臣不曾去过西山,当地百姓也少有人去——”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道,“听说那山上蛇虫极多,皆可入药,但只有每年腊月天寒地冻之时,才有人上山捕捉蛇虫为药。当地有个奇怪的风俗,这些采药人上山这时,必带当地河滩上一种特产白石上山,或带八枚,或带十枚,投于山上一处洞窟之中,谓之送雷,其后方可捕捉蛇虫,必有所获。”
齐峻一听送雷二字,顿时精神一振:“何谓送雷?”
小吏当初也只是当个异闻听听,哪里会打听得那样仔细,此时却暗恨自己不曾刨根问底,绞尽脑汁地回想道:“听说民俗皆云,那洞窟之中白石乃是供雷神做霹雳之用,谓为霹雳尖。虽说传闻荒诞不经,但亦有奇异之处——河滩上碎石被河水冲刷,本都是鹅卵之形,但投入洞窟之后,便变为尖形,故谓之霹雳尖。只是微臣也只耳闻,不曾亲眼目睹,故而不知真假。但采药之人确实人人皆带石上山,如此百十年相传下来,洞中白石早该投满,但冬日里投入白石,到来年冬日便消耗殆尽,这亦是奇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