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住了赵夫人。宫里到底不比寻常人家后宅,何况文绣如今只怕是被重重看护,哪里那么容易下手呢?母女两个只能面面相觑,坐困愁城……
紫辰殿里赵月跟赵夫人为难的时候,西苑那里正在进行第一场殿试。
二月中,天气还不怎么暖和,新进士们听说殿试也要一考三场,颇有些人头疼。及至进了宫看见西苑里给他们分配的是房子,并不是考场里那等四面透风的考棚,这才松了口气。虽说都是宫人住的下房,但毕竟有门窗,房里还可放个炭盆,也就没有那么难熬了。
齐峻挨间房间看了看,见考生们都在低头作文,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却见跟在自己身后的几名考官正在彼此交换着眼色,便问道:“什么事?”
主考姓陆,连忙陪笑道:“回皇上话,臣听说今次殿试,皇上也要连试三场?只怕这宫中住了这些考生,有些不便呢。”
齐峻不以为意地道:“西苑通后宫的门已然封了,此处不再算是宫中,并无不便。”看了看天色将黑,考生们第一篇文也该写完了,便道,“将文章收了,都送到太极殿来,朕要夜批。”
几名主考都是面面相觑,虽说殿试名义上是皇上主持,但自来也没有皇上亲自批卷的,不过是随便看几篇,然后由主考们再排个次序,只有三鼎甲由皇上亲自点定。不过齐峻自登基以来,已然做了不少破了规矩的事,几名主考也只得低头称是,自去张罗。
参加殿试的考生有二百人,齐峻要想把每个人的文章都仔细看一遍,就是看到天明也不成。他本想草草浏览一番,谁知连看了三十几篇都不错,其中更有两三篇着实出色,不由得一拍几案道:“好!如此踏实中肯的策论,可见不是那等死读书的迂腐之徒,这一次恩科开得真是对了!”
知白正趴在一边的几案上打瞌睡,被他惊动了,擦了擦嘴角抬起头来,睡眼朦胧地道:“陛下说什么?”
齐峻看他的样子不由得好笑:“不是子时刚刚打坐过的,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就睡成这样?”
知白打着呵欠看了看沙漏:“四更了,陛下不睡么?”
齐峻看考卷正看得兴奋,哪里睡得着,站起身道:“不是说要去看文气?这时候人都睡了,还不快走。”
知白想起今天的正题,顿时睡意也消了。齐峻唤了一乘轻辇来,携知白坐上,就直往西苑而去,一路上他还在兴奋地讲着几篇策论中的精彩之处:“朕最怕取那些只会读四书五经的呆子。人读书是为了明理,不是为了做两脚书橱。也不知有多少人,四书五经读得烂熟,可问起柴米油盐来却全然不知,叫他去督河,他不知水利,叫他去司农,他不知农事,叫他去问狱,他不知律令人情,这样的人,纵然文章写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处?翰林院里的侍读侍讲,我都不想用这样的人,自己都学愚了,还指望他能讲出什么来?”
“这几篇文章,好就好在不但文字华美,而且内容充实。你瞧瞧,这里头对山东一带的粮米布帛价钱都所知颇详,难得这个学子本人是河南人,居然对山东物价都这般知晓,可见是个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郑明仕,嗯,朕记得此人了。”
知白看不懂文章,但齐峻的话他却是听得明白的,顿时欢喜道:“那此人的文气定然可观。”
齐峻顺手看了看卷子上的房号:“玄字号第三房。”按说这卷子都是该糊名的,不过齐峻要得急,考官们收了卷子便直接呈到了他面前,并未弥封,故而名字和房号都明晃晃摆在上头。
两人说着话,前头已经到了西苑,看门的内监悄悄打开大门,齐峻携着知白下了轻辇,步行走了进去。在他眼里看来里头是一片黑糊糊的,就是不知在知白眼里看起来是个什么样子,遂问道:“可看见文气了?”
知白却是皱起了眉头:“奇怪……为什么虽有文气,却都不过数尺高低,矮矮仅覆于砖瓦之上——那日看见的几道冲天焰气怎么不见?”
齐峻一怔:“没有?或许,或许只是文才好,文章有些不切实际,不曾被录取?”
知白摇了摇头:“文气却非文辞一项,不过,也许文章不合考官眼缘,未曾录取也是有的。只是这西苑里的文气,总觉得还不如春闱那几夜看见的浓厚灿烂……”
齐峻拧起眉头沉吟片刻,断然道:“先去玄字号看看。”
园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行人细碎的脚步声,片刻就走到了玄字号房门口。知白站在那里,瞠目结舌,齐峻看他脸色就觉不对,沉声道:“看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