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惊鸿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但是李惊滢却本能的感觉到无形的压力舒缓了许多。紧握的手下意识的轻轻松开了,李惊滢微吐了一口气。
"多谢六皇兄。"
李惊鸿轻缓的一点头,便背身离开了。李惊滢这才抚向狂跳的心脏,它适才几乎要破膛而出!
为什么大皇兄这么傻?要跟这样一个人争夺皇位?仅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改变周围的气氛,随着他的意识骤然紧迫、淡淡舒缓,连天地都随之起浮的一个人,又怎么会无法掌握乾坤?
李惊滢抚了一下额头,细密的汗水沾湿了掌心。
不能配合父皇演这场戏,绝对不能!
打定主意的李惊滢眼神倏变,他走近负责通传的老太监,冷冷道:"滢王李惊滢求见圣上。"
老太监微微弓身,神态恭敬,却没有做出任何让步:"皇上吩咐过有要事商谈,任何人都不见,滢王殿下还是改日再来吧。"
李惊滢冷笑一下:"若本王没记错,你是父皇身边的杜公公吧?父皇念你服侍他一世,特别恩准你明年可以衣锦还乡,这在宗元的历代宦官之中,可是鲜有的恩典呢。"
杜公公唯唯诺诺地回答道:"奴才对圣上的恩典铭记于心,自当竭尽全力服侍皇上,不敢懈怠。"
"本王还记得你有个胞弟住在柳州,听说他早早就派了儿子等着接你回家,好像就住在京城等候?"
杜公公的身子微微一颤,他在宫中待了将近一辈子,之所以能活到今日,除了他少言寡语、装聋作哑外,更多的便是他敏锐的洞察力,又岂会听不出李惊滢的弦外之音?
"殿下"杜公公的声音中加杂起一丝颤抖:"奴才也只是听命行事,又岂能不从?殿下何苦迁怒一帮没用的奴才?"
"父皇能躲我一时,又岂能躲我一世?"李惊滢的口吻开始咄咄逼人:"想必你也深知宫中局势,若我要父皇用某人一家的性命换我安安份份助他一臂之力,你说他会不会理会那户人家是服侍他一辈子的某个奴才的亲人?"
杜公公满是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乏力感:"殿下奴才老了,胆战心惊的活了一辈子,从不敢妄想还能活着出宫。虽有圣上恩典,但在奴才的双脚真的踏出宫门之前,奴才依然不敢报有任何希望若说奴才终有一日会成为宗元帝王的足下亡骨,那也不过是情理之中,奴才还要感恩戴德,颂扬龙威浩荡。只是,奴才的家人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一介凡夫,殿下何苦与一群蝼蚁过不去?恳请殿下大发慈悲,放过他们吧"
"放过他们?又有谁会放过本王?"李惊滢冷哼一声:"今日我无法见到父皇,你会少一个侄儿,明日我再见不到,你还会少谁?杜公公,你有多少家人,够本王求见几次?"
杜公公的嘴唇微微哆嗦着,布满皱纹的脸庞显得更加憔悴,斑白的两鬓仿佛在诉说着宫中生存的代价。李惊滢看着那双苍老的眼睛,看着它慢慢泛起红丝,看着它慢慢浸入水雾。一个年迈的长者,在滢王的面前黯然落泪。
心,倏痛起来。
"有时候,要惩罚一个不听话的人,先惩罚他身边的人会更加有效,你说对吗?"
李惊滢刻意的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漠无情,杜公公最终放弃的垂下了头,似乎轻叹了一声,却微乎其微的令人几乎察觉不到。他转过身走向内殿,委靡的背影看上去仿若隆冬枯树上最后一片摇摇欲坠的残叶。
那是一个老人,一具几乎被宫廷耗尽生命精髓的躯壳,又一次在强权下默默妥协。
李惊滢呆呆的看着杜公公的背影,低声喃喃着:"但是,这一招却只对那些还有血有肉的人有效。若你再铁石心肠一些、自私一些,我,毕竟不能动你"
杜公公,一个深得皇上宠信的内侍,若能冷血的不顾及亲人死活,也自然不会被强权折腰。
也许,普通的朝臣无法拿杜公公的家人做要挟,但皇上的家人却不在此列。杜公公也不会天真的认为,皇上会大公无私的为一个奴才伤及他们的父子情谊,所以,他没有多余的选择。
是否低头的取舍,也在某种意义上考验着人性:妥协者的善良无奈,倚权者的冷血无情。
等了片刻,杜公公走了出来,冲李惊滢恭敬一弓身:"圣上宣滢王进殿。"
"你到底还是有办法"
似是感慨,李惊滢的口吻之中多了一份异样。在走过垂首的杜公公身边时,他停下脚步,用微乎其微的声音小声的说了三个字:"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