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父皇是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决定,也明知自己的加入确实会暂时缓解两位皇兄的明争暗斗,但李惊滢却没办法点头。
他真的不想再回到昔日勾心斗角的生活之中,不断的防范算计,没日没夜的绞尽脑汁。已经体会到平淡的轻松与快意后,他再难回到争斗的心境之下。
曾经习以为常的谋算,只因没有品尝过无约自由的快感。当真正的体会过后,便如中毒瘾般割舍不下。一生都关在金丝笼的雀儿会羡慕笼外的小鸟遨游苍穹,但当它真正的展翅高飞之后,这种羡慕会变成一种执着,令它再也无法安静的待在笼中。
李惊滢想到了婉情娘娘,她曾将他比喻成一只不甘的笼中鸟,拼命告诉自己应该认命,却依然会被笼外的小鸟刺痛了双眼。
李惊滢原本没有在意,可是在试过放下一切凡尘琐事的轻松后,他发现自己再难背上数之不尽的负担。这时,他才惊觉婉情娘娘的先知,原来他的潜意识真的从没有认命放弃过
何况,现在的他一心一意的沉浸在与八皇兄相处的每时每刻,百般珍惜着倒数的时光,再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浪费这宝贵的时间。哪怕,他明知这个海市蜃楼比皇权更加虚幻易碎。
所以,李惊滢唯一能做的,便是跪倒在地向父皇请罪,婉拒了他曾梦寐以求的诱惑。
"惊滢,以你的聪颖应该知道这个提议意味着什么,难道你不愿助父皇一臂之力?"
本以为李惊滢会欢天喜地应下的李擎煊,以愕然也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一个皇帝许诺要立一个皇儿为太子,而那个皇儿竟会拒绝?他明明曾经机关算尽的为自己争取着更多的赢面,为什么现在唾手可得时却放弃了?
"父皇,若在数月前,儿臣定会欣喜若狂的领旨谢恩,但是"
李惊滢仰起头,面向李擎煊轻轻的笑了笑:"在经历过生死变故之后,细想一下,那个金碧辉煌的龙座又曾给过我什么呢?一个大逆不道的兄长,一个丧失心智的兄长,现在又给了我两个势同水火的兄长,它还会再给我什么?再给我陷害兄长的智慧?再给我算计亲人的才略?还是再给我一次侥幸的生死徘徊?"
"惊滢,父皇知道你吃了不少苦,但是,你的心机与城府确可担当一国之君的重任。"
李擎煊正色道:"确实,朕曾为你的手段而震怒过,因为你是几位皇儿之中,最令朕意外的儿子。可是与此相应,它足以证明你有着不输朕、甚至比朕更深的城府。也许你已经无法成为一个好皇儿,但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帝王人选,朕,愿意辅佐你成为一代明君!"
李擎煊炯炯的目光中涌起了异样的目光,那不再是一个父亲凝视儿子的目光,而是一个王者以审视的目光注视着他的继承人。
"朕不否认,若可以选择,朕的私心确实不希望由你来取代朕,毕竟,你欺瞒朕在先。"李擎煊长叹一口气:"但若让朕亲眼看着两个皇儿自相残杀却无技可施,朕宁可将江山交付给一个朕心怀芥蒂、但他却可以控制局面的皇子。"
鲜少吐露心声的李擎煊,第一次在自己的皇儿面前真实的说出了他的顾忌和犹豫,甚至诚实的说出了他原本不愿立李惊滢为太子的心意。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李惊滢明白他的父皇真的别无选择,并且,这会是他成为皇帝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李惊滢神色平静,微微的笑容之中带着鲜少出现在皇族眼眸中的莫名光泽,那是满足的深笑,仿佛他已经得到一切,别无所求。
李擎煊有一瞬间困惑了,因为他太久、太久没有在宫中看到这样的眼神。
在人性最深欲望的围拢下,高高在上的帝王总是冷眼旁观着无数贪婪渴求的目光,以至于他几乎遗忘了,一个人获得满足时会流露出怎样的眼神。
他不明白为什么李惊滢的眼中会有这样的光芒,这片江山未来的命脉之中将不会有他的足迹,为什么他还能这样的微笑?并没有给予他过多的权力和财富,为什么他满眸的无欲无求?他满足了?一个快被群臣遗忘的皇子、一个不会在历史的长河中留名的小小王爷,他便知足了?
怎么可能?为什么?
李擎煊思忖了一下,试探的问了一句:"你有了心上人?"
李惊滢怔了怔,微微出神后,便是深邃的一笑,代替了回答。
"果然"李擎煊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天下,能令一个有着鸿图大志未能施展的男子为之折腰的,除了更高的权势,只怕便是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