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灵溪没有注意到唐泛轻松说笑下的隐忧,毕竟他从未与白莲教打过交道,也不知道这个邪教帮派是多么阴魂不散,少年人的心性加上武功高强,使得他总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情壮志。
“唐大哥,其实在过来跟你会合之前,我已经先到吉安府转了一圈了。”
唐泛挑眉:“这么说,你已经打听到什么了?”
陆灵溪嘿嘿一笑,带了一点急于向对方证明自己能力的讨好:“虽然全都是道听途说,不过的确听了一耳朵,唐大哥你要不要听一听?”
虽然是这样问,但他脸上已经写满了“快来问我吧”的期待,像极了一条摇着尾巴的可爱小狗。
唐泛忍住想去摸他脑袋的冲动,笑道:“你若不说,我就要歇息了。”
然后便看见对方瞬间耷拉下眉眼,无精打采的样子,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好罢,你说罢,我听就是了。”
陆灵溪自然不会像小女孩一样耍起“你让我说我偏不说”的脾气,听了唐泛的话,他马上就眉开眼笑道:“据说,那位涉案的沈学台人缘很糟糕,先前他还在南昌的时候,与官场同僚的关系便很一般,如今来吉安府巡考,也不过是一段时日的光景,就已经跟吉安上下闹得极不愉快,这份得罪人的功夫可真不是盖的。”
唐泛颔首笑道:“这位沈学台的脾气的确不大好,这传言倒也不是胡说。”
陆灵溪诧异:“原来唐大哥你也听说过他?”
一省学政又称学台,但凡一省教学科举有关事宜都归学政管。
能够主管一省学子的人,必然也得是学问渊博的官员,所以一般进士还不行,得是翰林院出身,有点文名的官员,像唐泛这样的,将来也可以走学政的路子然后入礼部。
沈坤修是西安府人士,景泰五年的进士,他能当上江西学政,学问上自然不会浅薄到哪里去,士林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江南江北,有点名气的话基本大家就都能知道,不过沈坤修之所以出名,却不是因为他的学问,而是因为他的脾气。
之前就曾闹出过一件事,说是沈坤修刚入翰林院时,有一回大家聚在一起,写诗应和,沈坤修不爽当时的翰林学士柳鹏程依附首辅徐有贞,就当面写了首诗嘲讽柳鹏程,气得对方当即就拂袖而去。
后来由于徐有贞跟石亨等人合不来,被他们踢出京城去广东当官,加上于谦平反,沈坤修写诗讽刺依附徐有贞的人,反倒给他赢得了清流的美名。
若是单单这样也就罢了。事实证明,能被称为清流,总有些常人难以理解的怪脾气,沈坤修在翰林院任满之后,历任国子监、礼部,不过每到一处,却都与那里的同僚闹得不欢而散,等到最后离任时,总把那里的人得罪光了,久而久之,人家就给沈坤修起了个外号,叫沈石头,意思是他那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还臭。
唐泛是最怕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的,如果面对陈銮那种奸狡蛮横的,大家还可以斗智斗勇,但沈坤修这种一般不跟你讲道理,因为人家觉得全天下的道理都是他的,所以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唐泛便问:“这桩案子,你有没有打听出什么?”
陆灵溪道:“沈学台在江西学政任上的官声很不错,据说也实心任事,士林中对他评价颇高,这个案子一闹出来,就有人说他与死者有私怨,借机报复,也有人说他粗暴断案,不过也有一部分士子为他说话,觉得沈坤修不是这样的人。”
唐泛抓住其中一点:“他与死者有私怨,又是什么意思?”
陆灵溪:“啊对,这事儿我倒忘了说,据说上吊自杀的那名士子,其父正是吉安府通判林逢元。”
唐泛蹙眉:“还是官家子弟?”
果然有些麻烦。
陆灵溪:“是,这两家的恩怨还要从上一代说起,据说沈坤修当年参加县试时拿了第一,原本有望得个小三元的,谁知道在院试的时候正好就碰见林逢元之父充任学政,直接将他的卷子黜落,害得沈坤修要重考一次不说,也跟小三元错身而过。结果风水轮流转,现在正好遇上林逢元的儿子在沈坤修手底下当考生了,沈坤修在知道林珍是林逢元儿子时就大喜,哈哈大笑,说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然后就正好抓住这个把柄,将林珍的名字给划掉了,还要革除他的功名,所以林珍羞愤之下就上吊……咦大哥你怎么露出这副表情?”
唐泛神色怪异:“你连沈坤修哈哈大笑,还说了什么话都知道,莫非你当时就在旁边亲眼目睹?”
陆灵溪挠挠头,干笑:“这都是市井传言么,我也是照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