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泛谢过陆同光的好意,但对他的建议却装作听不懂,因为在他看来,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这个官职也不是自己求来的,是吏部分配的,梁侍郎不敢去找吏部的人算账,就把气撒到自己头上来,实在莫名其妙,做人当官确实常常要妥协,但也不能退到没边了,这样只会让人欺负到死。
再说了,梁文华既然心胸狭窄,那么自己就算是去斟茶道歉,把错全揽自己身上,人家该记恨的还是照样会记恨。
陆同光见唐泛不肯听他的话,心中叹息一声,暗道年轻人还是过于骄傲气盛,总有一天吃了大亏之后才会认清现实,便也不再劝,而是本着结个善缘的心理,给唐泛说起各清吏司的一些琐事来。
他总归是个热心人,还主动指点唐泛:“你初到清吏司,与司中下属都不甚熟悉,尤其是那些不入品的司员皂隶,虽说地位卑微,可也是这些人最会偷奸耍滑,你若想要指使得动他们,不妨先请他们吃个饭,彼此联络联络感情,也好趁机了解一下情况,免得遇事都被蒙在鼓里。”
唐泛谢过他的指点,又试探问道:“我在没进刑部之前,听说各清吏司每月都有聚餐,彼此轮流做东,此事是真是假?不怕陆兄笑话,我虽然父母早亡,但一个人平日开销也不在少数,若是有这规矩,我也好早些去借点钱,免得到时候拿不出钱请客。”
陆同光点点头:“确实有这规矩,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咱们去的地方都不是仙客楼那种大饭庄,只是普通小饭馆罢了,而且用的也不是大家的俸禄。”
唐泛就很诧异:“那钱从何来?”
两人交浅言深,陆同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跟他实话实说。
原来这刑部跟唐泛想象的不太一样,虽说是冷衙门,但也不是一点油水都没有,像一些大案要案,只要不是跟谋反有关的大案要案,一般呈到刑部来,刑部就可以自己决定的,这其中就有可以商榷的空间了。
比如说判流放,三百里和三千里肯定是不一样的,判杖责,杖十跟杖一百肯定更不一样,是轻是重,都由刑部说了算。许多罪名,大明律上只有笼统的规定,如果碰上有人疏通活动的,判轻一点也无妨。
但这也要看地区的,像浙江啊,湖广啊,江西啊,这些都属于比较富庶的省份,有钱人多,能够拿钱疏通的也多,像唐泛所在的河南啊,贵州啊,云南等等,油水就要少得多。
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规矩了,所以各清吏司轮流做东聚餐,其实就是那些富庶一点的清吏司拿出一部分油水来请客,免得其它清吏司看着眼红,跑去告发自己,到时候鱼死网破,大家都没得玩。
见唐泛恍然大悟,陆同光就道:“你也无需担心,大家都知道河南清吏司没什么油水,不会强要你请客的,不过你初来乍到,若是要与其他人处好关系,最好还是别吝啬那点银钱,你要是担心请客的钱不够,我这里还有点……”
唐泛总算见识到他的厚道了,连忙笑道:“不用不用,我就问问,多谢老哥的好意,请一顿饭的钱我还是出得起的,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还当是每个月都要请呢!”
这一来一往,两人的关系立时亲近了不少。
陆同光失笑:“这怎么可能,这个请法,就是部堂大人们也请不起啊!”
唐泛道:“那敢问老哥,本月月底该由谁做东?”
陆同光捻着胡须:“按照规矩,应该轮到我了。”
唐泛也笑:“那敢情巧了,这样罢,我与老哥打个商量,插个队,这个月底就先由我来请如何?”
陆同光也好说话,就点点头道:“也好,反正你刚上任,确实也可借由聚餐来熟悉同僚,联络感情,不过订地点的时候你且注意,不必订那些大饭庄,大酒楼,订些物美价廉的小饭馆也就可以了,否则你若开了个头,后面的人都会怨你了。”
这是良心建议,唐泛也明白其中的道理,连忙受教道:“那可要请上几位部堂?”
陆同光摇头:“不用,几位部堂爱惜羽毛,不会与我等混在一起,单是请上各司郎中和员外郎便可。”
唐泛又问:“主事也不必请吗?”
员外郎是郎中的副手,主事则是再下一级,品级是正六品,每个司都是各一人。
陆同光又摇头:“不用,就郎中和员外郎。”
这里头都是有讲究的,在陆同光这种一司长官眼里,主事属于打下手的,虽然有品级,但不必过于亲近,否则便混淆了主次,会让人瞧不起。
如此看来,六部的规矩又比顺天府要森严一些,如果是在顺天府请客吃饭,唐泛一般都会将老王那样的巡捕班头一并叫上,以示上下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