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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几个奸邪恶鬼算哪门子的卖友求荣了,”木灵犀面色为难,“师兄,师尊有命——”

谢灵徵未等她说完,忽地竹杖一伸,去点她腰间章门,趁木灵犀闪身躲避时,他左手虚晃一着便趁势要往门外去,木灵犀也不犹疑,当下解开腰间长剑,拿剑柄横身一拦欲将人揽住,谢灵徵挥竹杖拨去,两人瞬息间过了十余招,木灵犀惊叹,不愧是大师兄,即便身负重伤,这路左手剑威力不减当年。

“师兄,要过招,回去后有的是机会。”她笑道,“要不我们先收……”

说话间眼前光影一晃,紧接着脸上一阵剧痛,那竹杖竟趁势重重抽上她左边面颊,少女白皙光洁的脸上登时浮起了一道青肿棱子。

谢灵徵一杖震开她,大步离去,就在此时,忽听得背后一阵风声,成灵器大喊:“灵犀,攻他右腿!”

他下意识反手招架,却不料这边木灵犀拔剑点他右足,身后成灵器同时拂尘卷他右腕,他那废手废足无力招架,单手难敌四拳,最终伤处同时吃了那一剑一尘,剧痛之形一软,他颇为狼狈地被拽倒在地。

“灵犀!”成灵器喊道,木灵犀一点便通地从怀中取出捆仙锁,兜头就往谢灵徵身上一罩,两人一拥而上按了他手足,成灵器从怀中掏出一副重锁,像对牲畜那般套在了谢灵徵颈上。

“我看你还逃,不知好歹的东西。”他一把抓起谢灵徵的头发,想瞧瞧他的表情,只见他面色青白,嘴唇洇血,往日里那双光彩如桃夭的眼眸此时萧条如枯野,隐隐泛着几近干涸的泪光。

谢灵徵如一具人偶般任他们摆弄,黑蒙蒙的眼睛里,一星半点物象都不剩了。

泥下道往上越九层青云,渡百里云海,那缥缈于雪浪间的一点翠碧便是瀛台山。

瀛台山虽以山为名,但瀛台仙门实则以云絮为地基,傍山而修建。身份越重,所居之处越是云深雾中,萧无音所住的云台殿更是藏于云海至深,召见外人时以红线纸灯为引,否则便无迹可寻。成灵器、木灵犀等其余门人则聚居于山脚下那一大片浮云顶,吃穿起居、早课夜功皆在此处进行,平日里萧无音深居简出,这一干弟子想要见得师尊一面也非易事。

谢灵徵自是与他们不同,他是萧无音唯一的亲传弟子,萧无音不喜他与其余人混住山下,亲自携了他遍行瀛台山,寻得一奇景位于山泉发源地,两块嶙峋巨石间水声汩汩,夹缝处冬暖夏凉,故而斜逸生长的一树合抱红樱常开不败,四季落英缤纷,谢灵徵见了便挪不动脚步,瀛台仙君干脆大手一挥,遣数百能工巧匠,几日之间便在这花树枝干处雕琢垒砌出一间雅致小筑,伸手可接的泉水,探身可抚得花枝,好让他的徒儿住得高兴。

谢灵徵那时自然喜不自胜,只是此时此刻故地重游,心中意境却大不一样了。

他觉得乏累,好似心口疼得麻木了,便失却了思虑想象的机能,只能体味到一抽一抽的滞涩难过。

成灵器推搡他下了马车,与木灵犀一道解了他身上的重重枷锁,将他架进小屋,随便找了个地方如同扔麻袋一般就地一掼,继而道:“师尊不日便到,灵犀师妹,你我去门外守着。”

木灵犀颔首,看向谢灵徵的目光却隐有不忍。

成灵器重哼一声:“师妹,你脸上的伤还没消了呢。”

木灵犀“啊”的一声,忙往溪水处一照,再抬头看谢灵徵时目光中则带了两分委屈的怨恼。

谢灵徵却未曾瞧见,他被摔倒在地,一时手无支撑,站不起来,也不窘迫,只单手扶着墙面,一点点艰难地挪到窗口,往窗沿上倚了。

他想吹吹风。

红樱花艳丽如赤炎,芬芳十里,那气味并非刺鼻浓香,而是略带青涩的冷郁,直直随着清风灌入人心脾,让人清醒到极处,反生出几分醉意。

谢灵徵忽觉察到自己多日未曾饮酒,喉咙头干哑得的厉害,便随口道:“灵犀师妹,那红樱底下买了两坛酒,劳烦你二人帮我去取了来。”

成灵器冷道:“亏你还敢在此处使唤人,此间没有你的奴婢。”

木灵犀却拽了拽他的衣袖:“大师兄肯安心待在此处便好,其他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成师兄,你看着他,我帮师兄取酒来。”

“多谢。”谢灵徵轻声道谢,目光虚虚浮浮追逐着窗外的流水,心中却不免想到日前他往灵犀脸上抽的那一杖。

木灵犀祖上乃除魔世家,百年仙鬼之战前便行走人间专除那为祸世间的妖魔鬼怪,百年前鬼道得势之时,木家首当其冲遭了侵袭,九鬼将齐出把了他家门,轮流进去杀的杀、掳的掳,彼时木夫人正怀着灵犀,那鬼道长闯进帐中将之奸淫,硬生生在她腹中种得一鬼胎与灵犀背腹相抵,后萧无音出山,鬼道长伏诛,众仙勉力救回木家这最后一滴血脉托付于瀛台仙门,以瀛台山之灵气涤荡木灵犀的魂魄躯壳,耗时近百年方将那半身鬼胎消耗殆尽,落成灵犀背上那满幅乌黑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