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不明白!”阳恺赤目咆吼,“正是因为明白,我才要找回恋儿,把亏负她的补偿给她!”
“那也要看她想不想要,还有你能给她的是什么!纵使你认为她的幸福只能你来给予,但当你给她的不是幸福时,还要硬留下她重受那些煎熬么?你到底是爱她还是恨她?你是不是想让她这一生也如前生那般芳华骤逝,然后你再寻上十八年?”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阮阳王妃气得咬牙,真想挥手打醒这个执迷不悟的弟弟。“为什么不可能?你当下的情形,与恋阳离开时有何不同?娘的确是不在了,你也有了子嗣,不会再有人再逼恋阳生子留后,但,你的两房妾室犹在!你凭什么认为那时令她不甘愿的做,如今会让她欢喜接受?尤其,在她拥有了一个至专至真至忠至爱的相公之后?”
眼见着弟弟面呈青白之色,她心弦一软,声线放缓,“恺弟,你一个三十八岁的男子,仍脱不去稚气么?你仍思念着那个可以无限包容你疼爱你的恋阳么?可是,你必须接受那个恋阳已经没了的事实,早在她死之前,便已经没了。放她走罢,好么?”
“不,不好!”熬过那么多年的辛苦岁月,才找到的人,如何说放就放?他利眸蓦地直眙春眠,“你想起往事之后,在我面前所有的情绪都是假的么?你从来没有因为记起过往想过重回我身边?”
“你为我受伤,我的确感到了心疼和不舍。”咝,身边男人的气息忽然有点冷呢。“但不管是在怎样的时刻,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和你在一起。我也不妨直言,就算我没有这样一个相公,也不会做那样的考虑。”
真的是直言,这直言如一把直刀,直剜心肺,直刈心ròu,直削心叶!他怎不晓得她还有这样狠这样绝时?冷笑,“你我虽然尚未完成婚礼,却缔下了婚约,你在此之前已接了他的休书。凭这些,我若不放,纵使皇后娘娘凤心不悦,也无法拆人姻缘。”
“那份休书么?”春眠面上浮起淡淡歉意,微低首道,“侯爷安排给我的丫鬟个个都是人尖,尤其那个在跟前侍奉的秀儿,嘴甜手巧,还识文断字。公婆来过之后,我气忿难平,连写几张纸,都是写下开头两字后,便忿然弃笔,一连几天都是如此。秀儿早把那写了几十遍的两个字转述给侯爷了罢?在我最后一回奋笔疾书时,依然是写了开头两字,便遣她去为我端一碗参汤过来,她回来时,我正将写了满满一页的宣纸对折成一半,放进袖里。及待相公落了名字之后,又是在秀儿的眼皮底下,我将它锁在了一张带着锁具的箧盒内。钥匙在她手中,木箧由我自己存放。秀儿倒也相信我,从来没有试图偷开箧盒查看,不如请皇后娘娘过目如何?”
她手递进自己宽大的喜服袖内,取出待命已久的细条原木箧盒,“上面这道锁,防君子难防小人,相公,打开它。”
元慕阳暗瞪妻子一眼,只用两指,便把那小小锁具拧断,亲将箧盒送进皇后手中。
“休书”皇后展纸轻诵开端,要笑不笑地瞟了瞟春眠,摇首接读,“休书前缘过往事,修论昨日逝去因。来世情深与情浅,非由誓,乃由心”
阳恺通身一震。
“碔砆似玉非为玉,黄铜近金绝非金。今世幸做元春氏,一双人,不得分。为做一双人,千里奔徒吞烟尘。为做一双人,叩求国母慈悲身。一世一双不相负,但愿君心似吾心。”
皇后阅罢低笑,“这哪里是什么休书?是情书罢?你还借着它,给你的相公出谋划策,把活派到了本宫头上。你这个相公倒也聪明,竟能在侍卫们森严守卫下把人送进去。更难得的,他还顾到维护本宫的名声,本宫一人在禅室参佛,他派了个丫头前去见驾。那丫头的力气还不是一般的大,将两个闻声来的侍卫一把推到地上,嘴里一径大着嗓子喊冤枉,使得本宫不想问清楚都不成。”
阮阳王妃美眸漾柔,道:“恺弟,放了她罢。虽然我不免气她如此设计我的弟弟,但你有错在前,又能怨谁呢?何况,如果没有皇后这位义母,她一对平民夫妻若最终逃不过你的逼迫,以他们这样的性情,恐怕早已殉情了罢?那是你想看到的么?”
“哈哈哈”阳恺口内,爆出一串名曰为笑的声响。
在座每人,从未听过如此悲重的笑声,也从未见过如此悲伤的笑容。虽每人心思不尽相同,但有感沉重,皆默然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