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您也让您的丫头下去罢。”幸好今儿个随行的不是那位虹儿美婢,不然,兴许被她找上出气。
严氏亦令身后丫鬟退下,“眠儿要说什么?”
“当年,大夫诊断我不宜有孕,其实是口下留情。实则是,儿媳不仅因着心疾不宜生育,而且先天胞宫阴寒,无法受孕。”
“什么?”严氏面色丕变,“你是说,大夫诓了咱们?还是,你”骗了咱们?
“季大夫和相公是好友,他诊断的结果,相公不会不知道。”
“阳儿也知道这些?阳儿为你,不惜欺骗他的爹娘?”
“相公无意欺骗,只是语带保留,最初,是连我也瞒着的。”
“但你在得知之后,也是隐而不发!”
迎着婆婆隐含指控的眸线,春眠一笑,“不宜有孕,和不能有孕,对婆婆来说,有差别么?您不都是打算为相公纳妾?儿媳所以要特地把实情禀报婆婆,是为了让您明白,儿媳不让相公纳妾,不是因为儿媳想冒险一试,而是,儿媳没有那样的容人之量。”
她大可把这类事全权推给小日儿,让他出面拒绝,顶受公婆指摘,她只在边上扮演无辜娇弱就好。可是,她想与小日儿站在一起,面对各样风雨。
“眠儿,你说这样的话,可不像你了!”
四十人惧
这一回,婆媳绝对称得上不欢而散。
严氏此来,本是信心满满。她以为,出身富贵的长媳会主动示好,会乐意将账权委给二儿媳,除了本身有容人之量外,必定还有一份愧疚之情在。毕竟,但凡女人,若知自己不能为夫家生孕,都该觉得矮人一等。阳儿有情,元家厚道,做不出休弃之举,但纳妾留后却是大家心知肚明并势在必行的一桩事。她知阳儿感念着春氏对元家的恩惠而执意不肯旁娶,所以,此前她曾多方暗示,冀望由长媳率先提出为夫纳妾,更能落得皆大欢喜。但等来等去,二儿媳都有了身孕,长媳已然不见动静,她这个婆婆也只好出面说项。
却万万没有料到,长媳回之的,是没有任何转圜的回拒。
“眠儿,当年的春家不止是一方巨贾,还出过不少举人秀才,更有过替皇上尽忠的忠臣良将,出自这样人家的闺女,你该比谁都明白为人妻者所应具备的品德。阳儿疼你,你就更该替他着想,你忍心让阳儿没有后人传承骨血?”
“若相公有朝一日希望有自己的亲生血脉,眠儿一定会成全。但在相公还没有这个打算之前,婆婆就莫要cao心了。”
春眠眉目间保持恭敬,但言辞之间的冷淡,严氏焉体会不出?她本性怯懦温谨,不是一个能口出恶言之人,但笃定的事情硬生生被人拂拒,泥人也会有三分火气。她怫然道:“老身实在不明白你这份理直气壮从何而来?不能生养,是一个女人的致命缺陷,我们不要你戒慎戒惧,但也不能是”
不能生养,是一个女人的致命缺陷这话,初入耳只是令她一怔,但由耳进了心,再从心际深处拧起一丝细细微微的疼痛,且这疼痛又缓缓慢慢的扩大乃至增剧时,她断定,这话时伤着自己了,而且是重重的伤了。
“眠儿,也许那些话是有些不中听,但却是实话。你公公和我从来不想拿七出为你定罪,可是,你总要体谅我们当老的心思。阳儿是长子,他肩上的责任与世儿、朝儿不同,传宗接代是少不了他的”
婆婆的话音离耳边越来越远,形影在眼前越来越淡,一片红雾弥漫到视野之内,她拼命地想呼吸,想喘息,想让因窒闷憋塞而痛不可当的心肺获取生机,可是,仍然窒闷,仍然锐痛
“眠儿!眠儿!”一个急切奔来的胸怀将她收容在内,焦焚灼惧的声灌入耳畔,“眠儿,不要放弃,看着我,看着我,为了我,不要放弃!”
这个人是谁?谁会在意她这个拥有致命缺陷的女人,谁会来挽留她这个不配做人妻子的女人,是谁呢?她看不清,看不清啊
“慕阳,你快给她气息,我曾教过你的,你先深吸一口气,然后吐渡给她!”
一口,一口,又一口,清冽熟悉的气息渡进嘴来,延进心肺之内,窒住生机的锐痛立时有所缓止,她也不用再拼命吐息。
“好,她脸色好转。再以先前你所学的推拿之法,为她缓和心肺因缺少外气而造成的损耗。”
背心之处,抵上了一只大掌,一汩温热气流由掌心注来,柔和包拖住了她的五脏六腑,一点一滴,将那些残余攀附的不适削减祛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