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龙目阅罢,面上浮起沉沉郁色,“尚爱卿的论断是什么?”
“微臣不敢妄断,但事关太后凤体与凤妃娘娘的清誉,不敢稍有轻忽。”
“刺杀太后,罪不容诛,朕命皇后主审,尚爱卿从旁协助,放开手脚查证就是。”
十五年前,出自于太后娘家的贵妃有妊,却在传出喜讯的第五日中毒身亡,太后大怒,亲理此案,不日将凶手缉出,乃向来与太后不合的荣太妃。谋害皇嗣,本是牵连九族的大罪,太后网开一面,仅将荣太妃赐以自裁。
尚冠文之所以要来请旨,皆因这位身染嫌疑的,乃荣太妃亲妹珍太妃。
旨下,殷后驾临太妃们群居养老的居安宫,一番巨细靡遗的搜查过后,于珍太妃c黄下的暗格内搜出了珍藏多年的毒粉瓷瓶。
珍太妃年盛时也曾受宠一时,至今宫内仍不乏听命行事的心腹暗伏,皇后雷厉风行,不曾稍歇,趁势将其党羽一网打尽。这位昔日宠儿当真也是刚烈,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慷慨陈辞“为姐报仇,死而无憾”,并在痛骂天子、恶咒太后之后撞柱身亡。
天子传谕将珍太妃好生安葬,长声嘘唏。
“当年太后仁慈,饶了荣太妃家人性命,这珍太妃非但不感念太后恩德,反存怨报复,着实可恼。好在母后洪福齐天,不若兰妃命薄,唉~~”
“父皇。”太子妃一直在旁助皇后行事,本是打算多听多看少说的,但听得天子如此口吻,委实按捺不住,道。“太后固然是洪福齐天,却也亏得是六弟妹谙熟医理,及时阻止了太后体内毒素蔓延,若不然……”
天子龙颜微沉。
太子以眼色示止。
殿外,太监喜声传来,“皇上,太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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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两个丫鬟已经平安到达。”
暮色中,婉潆屏退左右,独坐月华亭内,听到身后话声,闲挑娥眉,“嫂夫人可好?”
“她很好。”男子依然是一身黑衣,径自在阴影处坐下。“听朗岳说,你查到了这起毒案的主谋?”
“不是查,只是猜测,猜测着那宫中的女子任是如何有手段有谋略有胆识,有那道高墙挡着,也必定有所限制。太后所中的毒本是几样奇毒混炼成的至毒,稍一入腹,即会随血液流经全身,毫无存活可能。而我有机会为太后保住一脉气息,猜测着这施毒者必定是将毒藏得过于年长日久,致使毒性挥发。至于传话给尚冠文自旧案中查找线索,权当碰一碰运气,若此路不通,以你送来的药救醒太后,天子想废我,也要延迟了。”她平铺直叙道
“你……”男子坐下来,语气中带出浅浅的不以为然。“这个逍遥王妃的桂冠让你如此喜欢?”
“未必喜欢。但是,如果我的丈夫是逍遥王,我就一定要是逍遥王妃,应该握在手里的,我寸土不让。”
原来如此。男子低笑,勾起的唇角泛出丝丝苦意。
第八章(上)
太后醒来,自是举国欢庆的大事。
御医几经诊断,皆咋舌称奇,齐颂太后福泽绵长,得天庇佑。实在是中了那等剧毒还能够保住性命者,只能以“奇迹”二字形容之。
凤命得存,调养便成了头等大事,诸太医穷尽心思之时,逍遥王妃进宫,送来了调养方子。
“婉潆并没有太子妃说得那般奇才,而是本性所致。婉潆生来闷讷,自小到大,惟一的兴趣只是读书,爹爹书房内的书被我翻遍节,便遍走书坊去搜罗些孤本珍藏来读,实在读无可读时,一些杂书闲书也就成了不得已的选择。刚回故乡时,在苑州一家旧书坊内找到了三本破旧的医书,当时只觉得上面所提及的诸多医理毒识闻所未闻,如今想来,竟是天意,天意让太后逃过歹人陷害。”
讲这番话时,她仍是清清悠悠的语调,温凉如水的表情,太后却听得有百般欢喜,将寝宫中的珍奇丝缎大肆赏赐犹嫌不够,握住婉潆柔若无骨的素手,一径地展颜,一迳地道“好”,恨不能将这个不啻救了自己一命的孙媳抱进怀内亲呵一番才行。
太后这般情状,天子纵使有一万个想要废除婉潆正妃之位的理由,也不能宣施诸于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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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大病初愈,太后乍醒的兴奋过去,精神渐有不济,用过补膳即早早睡下。婉潆拜别出来,也不要宫婢跟随,一人在红墙碧瓦、琼花玉村间信步徜徉,不知不觉,待回过神时,举目四顾,身后是长廊盘旋,身前是枝繁叶茂,并不是一处自己熟悉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