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夫妇本以为太后此一遭去,必定是慈威并用,劝得那浪子回头,殊料太后甫至,即落下泪来。
“哀家那可怜的孙儿,金娇玉贵的身子,在那天牢里吃那份苦,哀家如何舍得?”
“……”天子与皇后相顾一眼,一时难揣母后心思。
“诸皇子里,哀家为什么会最喜爱晔儿?还不全因他的至情至性?你们这么逼他,是想让他和别人变在一个样儿不成?那谁来逗哀家开心?”
“母后。”天子隐约明了了太后未言之意。“这桩婚约是一早便有的,违诺弃信之事,天朝做不得,朕也行不得。”
太后拭净泪迹,面色一肃,“说起婚约,哀家在看到婉潆那孩子之初,即已记起了一件事。当年,你尚是太子,苏晟高中状元,那一份儒雅风流惊艳邺州城。先皇爱他奇才,有意以未嫁公主许之,苏晟言自己已然成婚,且夫妻恩爱,誓不他娶。先皇敬他重情重义,遂道:做不了朕的女婿也无妨,待爱卿有了儿女,与朕的孙儿孙女结了姻亲也是好的。后苏晟生下长女时,皇帝你已登基多年,哀家亲自到他府里看望那个粉琢玉砌的女娃儿,当下就说,将来这女娃儿大了,一定要许给哀家最爱的孙儿。虽然并未有什么文定之契,但哀家说出口的话即是金口玉言,不能儿戏的罢?”
于是介,天子夫妇了然:太后这一回是明摆着要站在慕晔那端了。
殷后笑道:“母后,臣妾听闻婉潆之前已有婚约……”
“婚约订了多年,婉潆仍待字闺中,这在在说明苏爱卿还记着当年哀家许下的话,只是,哀家年岁大了,难免忘事,差一点便误了婉潆的青春,所幸晔儿替哀家将这话给圆了。想他们两个人该是命中注定的姻缘,方有那番的峰回路转。遑论不管是家世,还是品貌,婉潆做逍遥王正妃都足以担当,皇帝,你还是莫让哀家做个失信之人罢。”
“……是。”天子颔首。以孝闻感天下的天子,自然不会因一起儿女婚事硬生生忤逆母后。
殷后是怎样人,焉能感觉不出来自太后的那一份若有若无的压制?遂温顺了眉目,含笑称是。
“只是,晔儿与傅琬的婚约若就此废止,亦恐不妥。”天子道。
“哀家又没说一定废止?哀家的话在先,先后有别,若是傅琬不介意,做个侧妃罢。说是觉得委屈,我天朝皇族内恁多年青有为的才俊,任她挑选。”
“母后说得是。”天子夫妇齐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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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内,傅琬听罢姐姐转述来的圣意,当下气得拍案而起。
“当我们邯国的女儿是什么?把我差进逍遥王府任人奚落也就罢了,眼下又拿侧妃之位羞ru,姐姐,你也认为我邯国的女儿是可以如此任人作践的么?”
傅瑛满面的无奈,“琬儿,女儿家的命运不向来如此么?我们自出生那日起,便注定了要为家与国承担所有不愿承担的。”
傅琬柳眉傲扬,“若我拒绝为妾,可是对家国的背叛?”
“这倒也未必。”太子妃沉吟。“这事怎么说也是他们理亏。但若要拒绝,也要拒绝的满心委屈,以藉此为我邯国争得一份补偿,且让他们始终觉得亏欠,有一日需要时,也可再用一回。”
王室女儿,没有真正弱者。
第四十一章(下)
没有料到,这起事件会如此轻易的完满落幕。
在天牢住了十几日后,上谕获释,翌日慕晔携婉潆进浣花殿拜谢,天子赐婉潆亲王妃银印,皇后亲发九珠孔雀冠、九玉芝兰袍,礼司官长从旁载录,将婉潆之名记入皇族亲裔金册。
而在此前,太后一道懿旨发布天下,细述自己与苏晟当年为这对儿女所订立下的姻亲之约,为天子这日行为铺下台阶。
但,还是太过顺畅了。婉潆回到王府,盯着那璀璨珠冠精美华服,仍不能相信,天子会这般的轻易妥协。她无法试想自己若是对方可会容许子与媳的不孝,只想着以九五之尊的浩浩天威,能否有这份容人公然忤逆的雅量?
“在想什么?”慕晔打身后抱住她。
“在想……”身后人是最上位者的至亲,有些话并不能诉诸于口……她回转过身去。“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邺州?”
“想家了?”
她颔颐,“对王爷来说,邺州也是真正的家,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