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潆一手摆弄着腰间丝绦打就的丁香结,一手勾杯就饮。她真正想做的,是以这杯茶清洁自己刚刚被污染的耳朵。这些位处尊养优的贵妇人,说起市井小话,竟也不比坊间人逊色。
她进这王府前,便将两个丫头打发了去,尽情到街间玩耍上半日。那些贵妇沓沓行远之后,四遭静谧下来,清风送来了淡淡凉慡,空气中浮动得是不着尘俗的幽香,抬眼去,娇鲜朵蕊恣意逞芳,赏心且悦目,正当婉潆感叹不虚此行之际,又闻外间嘈声。
“你这个小荡妇,明明吃得就是这碗饭,还跟爷装什么清高?真真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看爷怎么收拾你!”
这一串叱骂中间,夹杂着一个显然被堵了口的女子的呜咽。
“二公子,这事不妥罢。听说这个蝶儿姑娘背后有人撑着,万一……”
“啐!”这规劝声,被一记唾啐打断。“一个婊子而已,背后的靠山无非也是c黄上的恩客,既然是生来给人睡的,爷自然也能睡得!”
“可在这个地方,万一被人瞅见了,传到王爷那边……”
“本公子就要在这里睡她,让这个小贱人晓得什么叫做被人嫖!”
“二公子……”
“你到边上去,给爷把着风,爷这边速战速决,若时间赶得及,也让你尝尝这北方第一名妓的味道,快去……你是谁?”
婉潆推开掩映在亭前的枝蔓,缓缓下得阶来,走到了正将一女子压制在地的豪门公子之前,“阁下这番作为,实在难看极了。”
第三十章(下)
昊王府二少,乃老昊王之子,现任昊王之弟,本是次子,又为庶出。大凡如这等身分者,由来便是豪门中的尴尬存在,若得父亲的宠爱尚且有几分回缓余地,若不得宠,自身又无绝对鹤立鸡群的才能卓识,在长兄承袭了爵位之后,一生的平庸便也注定了,是那种即使想要恣兴享乐纨绔过活也有心无力的平庸,毕竟,府内的月例买不起头牌花魁的一夜春宵,而账房也没有拨出专款供其挥霍奢靡的可能。而外间,有与其同等处境的豪门子弟的攀比,更有优于其处境者的嘲弄讥讽。这般的内忧外困之下,性格偏激乃至扭曲少许,似乎是水到渠成了。
今日,这位昊府二少多喝了几杯,三分醉意下,见得了那位前来献舞的花魁娘子的天香国色,遂觉有机可趁,不想上前猥近时,遭遇冷言驳斥,不由大恼,趁其落单的当儿将人挟制到了这僻静地方,方待在酒意助兴下一逞欢欲,却被掩映在树丛花影后的小亭里走出的人扰了好事。
那次第,怎一个怒字了得,
“你是哪里来的贱妇,还不给本少爷滚远了去!”
对这声骂,婉潆颇有意外,还以为对方见得人来,当该有所收敛,想来是低估了对方的混账境界。
“还不滚远点,在这边碍爷的眼,是想爷……”
接连高骂之声,昊府二少一双醉眼猝然发现眼前女子有着不同寻常的美貌,“怎么?看爷在这里快活,你也想男人了是不是?来,让爷好好疼你……”
“二公子,二少爷,二爷,您喝醉了,奴才扶您下去!”
“你少在旁唧歪扫爷的兴致,爷今儿个兴致好,一气睡了这两个,看明儿出去谁还敢笑爷只睡得起府里的下贱丫头……滚,滚远点,滚!”
跟随着昊府二少旁边的小厮纵然不识这位女客为何人,从那服裳簪饰上也知必定是哪家夫人,不容人唐突的,遂搀扶着自家主子欲避开了事。奈何他家主子不领情,嘴里骂着,手中打着,脚上还一气的连踹,若是执着留在原处,一条小命怕是没了。
而那小厮鼻青脸肿地逃了一段路程,蹲在墙角喘气的当儿,越想越觉得不妥当,撒开腿拼命开跑,路上逮人就问府内大总管当下何在,顺着几人的指引到了地方,扯着嗓子大喊:“大总管,大总管,快,快去看二少,要出事了!”
话声里抬头,方发现自个儿到了府中的观景轩,王府太妃与王妃皆在,大总管伺立一旁,正拧眉瞪他。
“大总管,快,二公子在那边揪着来献舞的蝶儿姑娘要胡闹,还有……”
“这个天余又在醉酒闹事了?”太妃浅呷香茗,颦眉道。“纵算如此,找几个壮丁拉开就是,这般的大呼小叫,是想别人看笑话不成?严管事,你调教底下人的手段可是越来越不济事了……”
“不是的,太妃!”小厮想着那位贵夫人的衣饰甚至比自家王妃的还要华贵,只恐此刻已经遭了主子的摧花手,要出大事了。“二公子不止是拉着蝶儿姑娘,还有在那边赏花的一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