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潆嫣然,“不急,再过个两三载,尚家必定会来退亲,届时我便成了无人问津的大龄女子,便可安心陪着爹娘,为二老养老送终,自己也落个逍遥自在。”
婉清大急,“那怎么可以?姐姐为了婉清的幸福曾那般辛苦的奔波,如今婉清得以与自己所爱的人相守,姐姐怎么可以孤苦一人?真若如此,教婉清于心何安?”
“傻丫头。”婉潆轻哂摇首。“谁说一人就一定是孤苦?谁说幸福的样貌只能是琴瑟和谐夫妻恩爱?若能得到心虽所求的安宁,一人又何尝不能幸福?”
“话不是这样说,姐姐……”
婉清还要再劝,为门外透来的奔告声所截——
“花轿来了,将军府的花轿来了!”
“小姐,姑爷穿着大红的喜服,骑着高头大马,英俊威武得让街间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都看傻了眼呢。”
“花轿来了,你英俊威武的新郎迎接你来了。”婉潆盈盈立起,亲手挂起绣子鸾凤和鸣的喜巾为妹子罩下,勾起她的手,将所有不能诉之于语的心迹付之微力的一握。“我的新娘妹妹,迈出那道门,迎接你的,将是另样全新的人生,好自为之。”
斯年春时,苑州城书香百年的名门苏家次女嫁入镇南大将军府,英雄美人,一时传为佳话。
第二章
三月枝头芳菲浓,四月花重锦官城,五月芳菲将尽去,六月又见满城春。
苑城地处皇朝南土,四季如一季,水绕全城,花开满地,红肥翠秾,山明水秀。也正因这一方水土风流,养就出了一方风流人物。城街之上,三步可见书肆,五步可见学堂;城人之员,童者开口能诵,长者开口能吟。因之,自古便有“苑城学子天下魁”美誉。仅在本朝,便有三位尚书、两位大学士,可谓盛名久负。而盛名之下,又有两大书香世家为个中翘楚,苏、尚两门各属其一。
苏晟少年便负绝学,才名冠绝天下,奉旨主撰当朝第一大书《天启典籍》,二十二载始得大成之后,告老辞官,携妻女还归故里。尚家主事尚博渊早年亦曾致仕为官,因不堪朝中朋党之争,急流勇退,回乡经营家传书局。苏、尚两家的亲事,缘起在朝同侪时期,其时二人因同乡之谊走动颇近,兴致所来便为年纪尚幼的一对儿女订下了百年之约。苏晟初归乡里之际,原以为尚家不日便会前来议谈两家儿女完婚事宜,不想一年过了一年,三年光阴逝去,仍未见尚家有动作来,并有言风传,尚家公子仪表出众,才华横溢,养就了眼高过顶,看不上寻常庸脂俗粉,与苏家这门亲事,怕是要断了。
“冠文,你可曾见过那位苏家小姐?”
尚博渊何曾不想遵遁两家承诺过府迎娶苏家女儿?奈何独子尚冠文天性桀骜不驯,对他这位为人父的虽不乏孝道敬重,但绝非言听计从,为了与苏家婚事,他软硬兼施,百般施法,总难如愿。这一日,听闻苏家次女出闺之讯,更觉愧疚难当,踏进家门第一桩事便是将独子传进书房,当口直问。
“不曾。”尚冠文道。这尚家公子年臻双十,丰身玉硕,神采照人,六岁能诗,七岁成文,已是解元、会元双元在握,只待大考之年来临,圆一个三元及第。
“既未见过苏家小姐,你凭何断定苏家小姐非你所中意之人?”尚博渊目注此子,心头既爱且恨,想来这世间事难得圆满无缺,美中不足当属人生常态。
尚冠文睹父亲神色,不由失笑,“爹又在怪冠文让您失信于故人了罢?冠文不是对爹说过,待书院结了本期课业,冠文得了闲暇,便登苏府登门请罪,退了亲事?到时,冠文定会将所有过错尽揽己身,不教爹从中为难就是。”
尚博渊气极拍案,“你以为单凭你两三句话,便能让为父脱了这个失信寡诺的名声?论名望,论才学,你苏家伯父远高于为父,得他调教的女儿,必然是兰心慧质,足以与你匹配。你不满苏家小姐,又到底想找个怎样人家的女儿?”
“有关于此,冠文也早已向爹禀明心迹。冠文不羡举案齐眉,不慕相敬如宾,只求相伴左右者与冠文心魂相契,相濡以沫。若只为寻一个出身不俗教养良好的寻常闺阁女子,这苑州城内多不胜数,冠文又何必等到今日?至于那位从未谋面的苏家小姐,若她但有些许不同寻常之处,又怎会在归乡三年间毫无声名?冠文实在不能容忍自己己与一个平凡庸碌的女子共度一生,请爹体谅。”
尚博渊闻此言,欲怒欲斥,又深悉自家这逆子能言善辩,理论起来亦难称心如愿,遂冷声道:“孽子既然愿意亲自登门向你苏家伯父请罪,何必向后拖延?为父既是书院山长,便准你几日假期,你好生谋划一番,务必消了你苏家伯父的怒气,让为父不至于今生无颜相见老友,否则,为父当真要请出家法来惩办你这孽子了,下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