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想陪,不能陪,你劝姨娘,姨娘难过,浏也难过。”
薄光淡启朱唇:“皇帝?”
“……是朕,朕也难过。”胥浏伏在案前,乌黑大眸专注凝视姨娘美丽的面颜,讨好地笑,“对不对,姨娘?”
她忍住不去抚摸这张被秋日渐凉的风吹得红通通的小脸,问:“你在外面听了很久么?”
胥浏大力点头:“朕趴在窗前,是想突然从窗口爬进来吓姨娘,正听到姨娘和冉嬷嬷在说朕,就停下来听个明白。”
好清晰的表达。她微哂,仍未抗拒得了诱惑,伸指抚开甥儿额头的一根碎发,道:“皇帝很耐得住性子,换做一般人,在听到本宫拒绝同膳后兴许便掉头而去,从兹姨娘和皇帝间说不得就生了误会和隔阂出来。”
“嘿嘿……”被表扬了,好高兴。所以,他才不告诉姨娘自己方才不是没想过甩头狂奔去寻个僻静地方独自寂寞疗伤,可那会儿偏偏被窗前的含笑花枝缠裹到了袍衫,一时脱不了身,召唤侍卫过去帮忙又嫌丢脸,这才不得不继续听了下去,进而听到了姨娘的苦心。
这小东西,方才窗前无故多了道影儿,瞒得过谁?她忍笑,道:“记住,你须时时有这份定力,纵使欲先发制人抢夺先机,也须在确定好自己的后路之后。所谓谋定而后动,凡事且忌cao之过急,作为皇帝,你的每个决策,皆牵扯到天下万民,更须三思而行,不可轻率鲁莽。”
“是,儿子记住了。”好多话不懂呀,没关系,回头背给白胡子的商师傅听,请他从头细细讲解。
儿子?薄光一愣,看他嘻皮笑脸,却奈他无何。
胥浏旋着两只酒窝,乖声道:“姨娘,儿子明日想吃荷叶蒸鱼。”
她心际一柔:“好,姨娘明日在德馨宫等你。”
“儿子这就去陪母后用膳,儿子告退。”
光武帝迈着小小方步,气势高昂地退场。
薄光站在窗前,目送着甥儿渐行渐远的稚小身影,容色上半是骄傲,半是疼惜。
“太后,皇上不愧是流着薄家血液的人,小小年纪便有这等悟性,实在难得。”绯冉欣然道。
她抬手阖了窗牖,姗姗走回案后,浅声道:“司晗伤重至斯,我近来却很少前去看望,你认为原因何在?”
“……微臣愚钝。”
“江浅说对了一半。这个江山,这个宝座,或许及不及他的一根头发,但浏儿……我不想将他们放在天平上衡量,倘若一定要量,我只怕对不起他。”她幽幽道。
绯冉蓦然了悟,喃喃低语:“对于一位男子来说,母亲偷情甚至比妻子的不忠更使他们无法忍受。微臣曾听王运讲史,秦王赢政将其母赵姬的情事视为生平至ru。您刻意疏远司大人,是不想那些小人有机可趁,让皇上蒙受任何不堪的流言袭扰罢?”
她抚额,涩声道:“他为我付出了所有,我却如此报他,很薄情不是?也许果真如某些人言,薄家人天生薄幸。”
“怎么可能?”绯冉决计不认,“您是至情至性。您那时不还曾经为了司大人差点舍下二皇子?您所做的,不过是此一时彼一时,在其位行其事,最是恰当不过。”
“正是因为恰当,彰显理智。因为理智,更显绝情。听到江浅提议的那刻,我居然动心了一下,我……终究是选择了负他。”她双手捧额,自惩般狠咬下唇,“你替我去看看他罢。”
绯冉重重点头:“微臣这就去,您千万莫急!”
这位尚仪大人去了多时,薄光犹未能获得丝毫平静,案上奏折看不进半字,索性改坐窗下,凝盯着那盘楸枰足足半个时辰,心尘飞扬间,一动未动,宛若神翕上那尊静默的观音佛。
晚膳时分,瑞巧走来请示用膳事宜,见主子如此,不敢出声惊动,颠颠跑去找外面的高猛、程志商量对策。
那两位也知主子心事重重,没胆子贸然打扰,三人愁颜相对苦无良计。那边,王运打明元殿书房施施然归来,瞪着他们道:“你们当差的不当差,侍奉主子的不侍奉主子,在这边交头接耳的做甚?”
“运公公!”三人如见救星,哗啦围了上来。瑞巧一把揪住他衣襟,“您快去劝劝太后,她这样苦下去,是要闷出病来呀。”
王运一头雾水:“这怎么话说的?咱家离开的时候,太后不还好好的?”
“唉,您有所不知。”瑞巧伏在这主儿耳根边上,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后,“太后是将所有的苦都往自个肚子里咽,您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