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面上血色渐失,急剧摇首:“你……你胡说!这这……这不过是你凭空臆测,家父胸怀磊落,绝不可能,绝不可能!”
“当然可能!”她声线遽升,猝地欺近,“你在你的相思梦里,一次次呼唤明亲王,一次次心碎流泪,一次次怨恨自己不是薄家女儿。你那位清廉正直一世的父亲看着如此的你,想着自己的力有不及,于是,他决定为了他的女儿,将那座挡在前方的高山挖倒、炸开、击碎,为他的女儿腾出位置!”
“不!不……不是!”齐悦跌跌后退,声泪俱下,“爹没有做,爹什么也没有做!是你诬陷他,你忌妒如今站在王爷身边的人是我,你为给你那个犯了大罪的父亲脱罪,不惜诬陷家父,坏我家声!”
她笑:“你配么?你的父亲配么?”
被那个揶揄的笑容刺痛,齐悦厉声回讥:“我配也好,不配也罢,为王爷生下世子的是我,成为惟一明王妃的人也是我……”
她仍然扬唇:“那又如何?”
“你……”
“你不想承认令尊做过的事,是怕一旦承认了,你便是那个将自己父亲害到今日境地的罪魁祸首么?”
“……是你!”齐悦踬足跌坐于地,泪雨纷飞,“是你害了……不,如果你一定诬陷家父,你便是罪魁祸首!你害了你的父亲,害了你的家门,你薄家所有的灾难,皆因你而起!”
薄光眸心幽幽一动。
一股寒凉直透心骨,齐悦大骇仓促收语。
薄光颔首:“你这么说也没有什么不对,所以我得到了报应,我失去最爱的父亲,最爱的男人,最爱的家园,最爱的良叔,还有那么多可亲可爱的家人和朋友……”她唇边笑容清浅,“那么,做为同罪者,你该得到什么报应呢?追随我的脚步如何?失去最爱的父亲,男人,家园,以及……你的儿子?”
“不……我求你,我错了,臣妾错了,贤妃娘娘!”明王妃四肢百骸皆被寒意困锁,惊惧交加,战栗不止,“臣妾不敬娘娘,甘愿受罚。臣妾父亲做下的错事,臣妾也愿一并承担!请娘娘放过家父,放过王爷,涟儿他小小年纪,更是无辜……”
她淡哂:“论及无辜,家父何尝不是?”
“臣妾愿一死谢罪,只请娘娘放过涟儿,放过王……”
“你的命没有那么贵重。”她居高临下,目底无波无澜,“你的儿子与我无关,你这条命我更无兴趣。至于明亲王,若他能够灭我,你们自可一家团圆,富贵依旧。若他被我所灭,还请明王妃坚强一点,将令郎养大成人。”
在那瞬间,齐悦突然明白为何这个女人从未从王爷心中消失。因为,她是那个从未站在底端仰望王爷的人,即使在她最爱的时候。但是,这何尝不是她的悲哀?
那样的闪念,缓解了体内的恐惧,明王妃抬首:“为什么要这么恨呢?不是爱过么?对自己曾经爱过的人,为什么不可以忘记仇恨?王爷他是王爷呀,他有他的立场,他的责任。他为了大燕,为了皇上,必须除掉威胁大燕的隐患啊。你当初爱他,难道不是因为他心中装着这个国,这个天下?那样的王爷才是王爷,才是我们爱上的王爷呀……”
这席泣诉,止于薄光忽然间矮下身与之平视的刹那。
那双眼睛暗无点芒,直若幽冥地狱。
“明王妃的高尚情爱,不如等明王爷亲自下令斩杀令尊之后再来发表如何?”她轻问。
前者舌底如注麻散,不能言语。
“即使明王妃有那般高风亮节,不代表我需要把自己放低到与你同一标准。”她长身而起,“绯冉姑姑,送明王妃回府,然后以尚仪局的函文诏告天下,明王妃为代父恕罪,自请剃度出家。”
齐悦丕地面无人色。
薄光一笑:“本宫不忍明王妃韶华之龄长伴青灯,奏请皇后,准以明王府及齐府资产略抵其过,两府所有资产充公至户部,用于冬时难民安顿专款。天都京畿六县百姓,因之免赋一年。”
“……是。”绯冉搀起瘫软如泥的明王妃,向外艰难行去。
德馨宫正殿安静下来后,内殿走出三人,头前高头大马的主儿浓眉紧锁:“为什么偏偏免除京畿六县?有什么讲头没?”
薄光轻嗤:“作为资格颇老的天都纨绔子弟,你难道不知道京畿百姓最易受你们这等人的盘剥?动辄长鞭策马,以行猎为名,肆意践踏人家的田地庄稼不说,还搜罗人家的牲畜牛羊用来烹烤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