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不过一介奴才,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尽心侍奉主子,主子不在,老奴心如止水,回到乡野种田种花,没想到有一天到山上收集过冬的柴火时,竟听乡民说有两名形迹可疑的男子在打听老奴的下落,有眼尖的猎人还看见其中一人藏在袖里的匕首。那两人一直守在老奴的家门前,老奴吓得不敢回去,在山洞里过了一个冬天,差点便冻死在里面,之后听说那两人在一天夜里给老奴的家放了一把火后离去,老奴也不敢贸然下山。直至春天来临的时候,老奴才去投奔一位远在关外的亲戚。老奴想,这个派去刺杀老奴的人,一定是怕老奴泄露了什么事。请问齐大人,您可晓得这个人是谁?”
齐道统全身僵硬。
梁公公摇头长吁:“您没把那道遗诏交给薄相,老奴晓得。您为何不交,老奴后来也明白。您着实没必要杀老奴灭口。”
齐道统垂眸。
“可是,老奴不明白得是,您既然打算把那道遗诏永远湮没,为何在后来放出话去,说薄相手中有那样物什?您先前为了大忠大义,不惜辜负先帝圣恩,为何在后来设那样的毒计去谋害薄相这位治国安邦的旷世奇才?”
诸臣瞠目结舌,连带商相、司勤学,皆齐刷刷将目光投放在那位在朝中以低调内敛、尽忠职守示人,在同侪面前以耿介不屈、清廉守正处事的齐大人身上。
薄光浅声道:“齐大人不准备回答梁公公的问题么?需不需要本宫提醒?”
齐道统垂首多时,突发一阵低笑,声音起初压抑在喉内,继而由小至大,遂成狂泻之势,足足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方势微渐歇,唇舌内挤出话声——
“想我齐道统,一生光明磊落,惟一做过的亏心之事,便是那一桩。它宛如齐某心头的一根毒刺,折磨齐某多年,但……”他两眸直眙薄光,“齐某从不后悔!”
薄光淡漠以对。
“皇上继位以来,连出治世国策,稳农兴商,百姓安乐,康衢之谣不绝于耳。齐某见得如此,即便死后下那十八层地狱,也绝不后悔!”
“嗤。”对齐大人慷慨陈辞,梁公公一声毫不捧场的鼻笑,“齐大人也不想想,您都明白的事,薄相如何会不明白?您怕老奴活着迟早把先帝遗诏的消息告诉薄相,您却不知道老奴在离京的那前夕即对薄相和盘托出,是薄相告诉老奴:比及善亲王,太子爷更适宜做一位英明的君主,更能为大燕带来繁荣昌盛,那道遗诏既然从未到本相手中,本相就当它从不存在,梁公公也将它忘了罢。”
齐道统面色陡然灰败如纸。
“况且,本宫很肯定一件事。”薄光声线悠悠淡淡,“齐大人不惜自毁cao守,用那般毒计陷害家父,绝不是为了大忠大义,更不是为了天下黎民。毕竟,您也是一位父……”
“薄大人,齐某错了,齐某来向你陪罪!”齐道统猝然一声嘶吼,提足向一根殿柱撞去。
薄光挑眉:“拦住他。”
一位侍卫飞身来救,不过晚了……半步。
齐大人虽未气绝,额头已血ròu模糊。
薄光离开座椅,缓缓走到此人面前,迎着那双半睁半启意识迷离的眼睛,道:“送到问天阁,命御医前去救治,然后,命他将方才所说签字画押。”
两名侍卫应命,背起伤者,迅速撤去。
而后,她回身面对诸臣。
“王顺,给商相服食解药。”
“是。”王顺从怀内掏出提先备在那里的药丸,一把塞进商相口内。
后者生生咽下,幸好顺公公还算厚道,送上一碗温茶,好歹把那物顺进了腹中。
“各位大人。”她目光依次掠过每人面孔,“你们方才听到耳中的,无论你们回去如何宣扬,是你们的事,薄光不会过问。但,薄光须请各位记得一事,家父是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儿,是一位心怀大燕的旷世英雄,他的死,是千古奇冤,是大燕之憾。今后,我若听见有人还敢诋毁家父,污ru任何与薄家有关之人,齐大人不会是你们的借鉴,能够成为你们借鉴的,是……”她淡笑,“家父。”
诸臣皆自一愣。
“三尺白绫,葬身荒野,儿女不得洒扫尽香于墓前,很悲惨不是么?”她眼角眉梢幽幽冷冷,“当然,家父因为有薄光这个女儿,他会从新回到他该属于的地方。但你们,可没有那份‘好运’。”
“娘娘。”杨慨之仗起全部胆色,硬声,“敢问皇上和太后的病,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