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失笑:“小光如此一说,朕倒想试上一试,看小光如何劝谏。可惜,这道折子不是来自哪州哪郡的军政,而是来自天都城,朕的内宫。”
他说话间,将捏在指间多时的折子推到她面前。
她惶惑摇头:“这是国事,内臣不得参与。”
“朕准你看。”他眨眸泛笑,“那些人着实不肯安生,小光帮二哥出口气罢。”
五二章[本章字数:2502时间:2013-08-1706:32:030]
正阳殿是尚宁行宫的中心,分前、后、左、右四座殿宇,俱是双层楼式建筑,一道十字飞桥长廊将两殿连接为整体。前方大殿为天子听政之所,后方为安寝之处,两侧各为宴饮、接见使臣所用。而那道架在空中的长廊,除却节省步程,还适宜临风闲话。
为抒发心结,薄光陪天子在这道长桥上走了两个来回,直至最后一丝火气随着晚风逝去。长桥的十字路口有桌有凳,早有茶果点心摆布其上。不消多说,自然是心灵手巧的王公公着手布置。
“私藏皇后礼服虽是大罪,但折上子说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一切尚在核查之中,说不定到头来是虚惊一场。皇上为何如此震怒?”薄光问。
兆惠帝喟然长叹:“朕不是为了一件后服生气。”
“恕微臣愚昧。”她扁了扁唇角,语意凉凉。陪人生气也是耗费体力的活计,累。
兆惠帝淡哂:“那件后服是魏昭容私藏也罢,他人栽赃也罢,朕等着审理结果即可。朕生气的,是那些人的不肯安分。不过十几日的工夫,便这般厮杀起来,仿佛等得就是这么一个机会,仿佛朕在天都碍了他们的事。更令朕感觉难堪的,朕甚至还曾对他们中的一些人心存些许内疚。而几分内疚也为人所用,借机索到了回报。那刹那,感觉自己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当下怒不可遏。”
天子天一般的骄傲被伤害到了么?薄光单手支颐,闲声道:“虽然微虑不晓得皇上所说的人是谁,但作为皇上的臣子,迎合圣听,揣摩圣意,是他们天长日久的习惯,熟能生巧,一两次猜中皇上心思也无伤大雅罢。何况,无论有人借机向皇上索要了什么,既然是来自皇上,您随时也可一并收回不是?这次闹出恁大的动静,还怕寻不到名目?”
“照你这么一说,朕方才那阵火气不就是庸人自扰?”
她拱袖揖首:“微臣不敢。但愿皇上下次龙颜大怒的时候,莫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动不动不用膳食,岂非是在拿臣子们的罪过惩罚自己?”
他忍俊不禁:“难得薄尚仪有这般见地,不妨帮朕参详参详。有关魏昭容之事,你做何看法?”
她大幅摇晃螓首:“魏昭容和二姐素有积怨,还曾指使大公主谋害浏儿,微臣理当回避。”
“不必……”
她埋首将剥好的橘瓣一径频频送入口中,使得唇舌繁忙,无暇言语。
谁知皇帝陛下耐心丰沛,悠怡呷茶相待,觑她口齿间略见清静,含笑开口:“只是一场闲话,尽说无妨,朕绝不怪你。”
琉璃盘中的紫晶葡萄犹挂水珠,薄光依依不舍地瞥了一眼,继而仰睑面对那双势必要她参上一脚的眼睛,不情不愿地抿了抿唇角,道:“太后做事素来周全,倘若魏昭容之事仅是风起影动,断不会惊动到宗正寺。但嫔妃私藏后服兹事体大,魏昭容不可能不晓得一旦事发绝非降品阶罚月例便能了事,怎可能如此大意给人窥去?”
“经你的分析,那个指证的宫人貌似颇多嫌疑。”
她忖思少许,道:“折子上面写着发现者是淑妃娘娘宫里的人。如若此人从此担上嫌疑洗不,淑妃娘娘最似幕后主使。”
“淑妃么?”他沉吟,“淑妃对魏昭容由来畏怯,多求忍让,阖宫上下没有人认为她有胆敢反抗的一日。”
“从心术上来说,愈是淑妃娘娘这种秉性的人,一经反击,必然手段激烈。纵算这件事从头到尾来自淑妃娘娘的策划,微臣也不意外。惟一不能说服微臣的,是那个来自淑妃娘娘宫里的宫人。做这等事,派自己人太过不智,行事谨慎的淑妃娘娘出现不了如此粗浅的疏失。”言罢,她还是忍耐不住,伸指勾了一粒葡萄安抚空虚的口腹。
他似笑非笑:“朕听着,怎么感觉曾招你不喜的不是昭容,而是淑妃?”
“是皇上说这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闲话来着……”她戛止,美眸大瞠,“微臣方才是据事发的状况就事论事。倘若皇上想听微臣藉由心中喜恶的评说,微臣愿意告诉皇上,微臣将日夜祈祷上苍,魏昭容罪名早日落实,锒铛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