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方赶到,下榻赵大人家中。那么巧,韩兄去拜访赵大人。听说妹妹也在,就想来看望亲人。”陈焕收起折扇,踱到窗边,“明月江清人,谐风琴渡船。只是念儿妹妹这琴,是更上一层楼了。”
我递去询问的目光。他一笑,道:“以前在宫中几乎日日听你弹,觉得无非也就是那些春花秋月,儿女情长。可方才未到码头,就听出这婉约中隐隐渗透出来的霸气。我从未听哪个女子弹《醉太平_破军》有如此惊鸿的气势。”
我也笑了,赞美之词人人爱听,我为何例外。他那一番话当然令我喜悦。我抱琴在膝,低声说:“原来以前弹了那么多,都是给木头听去了。”
两个男人都笑了。我识趣,寒暄了几句,退了下去。陈焕跟随韩朗文过来,必定还有事要商量。
窗外江水泛着鳞波,树影绰约,我又想起了以前在家中时,荷塘边,月夜下弹曲的情景。其实这曲《醉太平_破军》是专门练了弹给睿听的,专门陪他练剑。
回忆里,那小小少年身影翩翩,手中长剑折射的银光划出优美弧线。一本正经。圆润未见棱角的脸上全是一股专注,一门心思想要变强,一门心思想要长大。
也不知道他此刻,对着这一轮明月,在做什么?
皇上曾对我说,他的心愿也不多,平定南乱,让睿儿认祖归宗。可我却并不乐意。当然我不能说,不可以表示反对。我只能微笑,没发告诉这个习惯了那种生活的男人,我希望弟弟远离政治纷争地生活。
我没有为睿儿做决定的权利。
又乘了几日船,游尽运河,终于转成车。
陈焕也是赶往简州,带着侍卫,轻骑快马,先我们许多。于是吩咐了店家,我们一到,都给予照顾。
只是官道康平,景色也平平,我甚觉无聊,只觉得天气一日热过一日。我看这烈日下的庄稼,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妥,却说不出来。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原来有人昏到路上。我从帘子里望去,只见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伏在一个老者身上,放声大哭,一个妇人也喊着爹,好不凄惨。韩朗文跳下马,一手扶起老者,一手接过家平递上的水,给老人家喂了下去。
过了半晌,老者咳了几声,悠悠转醒过来。这时那孩子才收了哭声,叫着爷爷。我也便嘱咐如意拿了点碎银子去给他们。孩子估计没见过大场面,更没见过衣着这样华丽的人,呆呆盯着如意,居然不动了。那妇人千恩万谢地把银子接了过去。
老人家醒了过来,就拉着孩子跪了下来,韩朗文立刻一把把老人扶起。
我隐约听见他说:“拿着给孩子买点吃的……”
有什么东西自眼前飞过,我感觉有东西落在衣服上。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只蚱蜢。再一看,还不时有大大小小的蚱蜢飞到车上来。当下一惊,举头四望,路边田中有黑影蠢蠢动动。
电光火石之间我明白了那是什么——蝗灾!
我急忙下了马车。韩朗文也正起身眺望这片农田,眼里深深不见情绪。我举目望去,觉得浑身寒冷,如同跌落冰窟底。
这是噩梦。那盘旋在田间不散的黑云如同一张大口,贪婪吞噬娇弱的绿色。隐隐听到有嗡嗡声回响在耳边,头晕目眩。
如意惨白着脸看向我。我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张口,才发觉苦涩不堪。
这大旱的天啊!
沧然中,听到老者匍匐在地上喃喃:“逆天之祸啊!天子名不正,言不顺,上苍降罚了啊!”
我还未反应过来,如意已经一把拉住老者,追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天子名不正?”
老者也不慌张,扳开如意的手,慢条斯理地说道:“难道不是吗?前太子死得冤啊……天子非天定,于是有祸降临,大旱,再是大水,人虫之灾!”
如意眉一拧,喝道:“你这老头胡说什么?”
“姑娘,老朽没有胡说啊。”老人忽然大笑起来,“光复正统,以日耀夜!”猛然看向我。
我脚下一步踉跄,一股冷意从脊梁骨窜起,冲上头顶。也就那刹那,老者一改方才的憔悴虚弱,眼中粹然亮起一道狰狞凶光,身影跃起,疾风扑面,人已经欺了近来。
只听韩朗文喝了一声:“小心!”一手拉住我,拽我到他身后。噌地一声,佩剑出鞘,两道银白色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金鸣。剑气迎面扑了过来。
那老者见一击而败,后退避开一剑,摆手横扫。韩朗文伸手搂紧我,一跃而起,退去有五步之遥,落地的同时放开扣在我腰上的手,反手一掌拍在我肩上,将我送出战圈,大喝一声:“回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