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太太来到东墙角的一张黄梨木八宝纹小柜前,躬身打开柜门,取出一叠丝绢装订成的册子,如珍宝般拿在手上,看了又看,异常严肃地说道:“这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母训》,上面除了董家第一代祖母留下的‘妇言’‘妇行’‘妇德’三篇训戒外,还记载了我们董家历代节烈之人的生平事迹,和她们留给后人的心得戒语……按说,这应该传给你大嫂的,但你是我亲外甥女,又是栾城的才女,我思量了很久,还是传给你更好,你名声显赫,将来在这上面留个只言片语的,也是后世人的荣耀,总比让你大嫂埋没了强。”
太太说完,刚想递过来,想起什么,又攥紧了说道:“按说这些是应该等我离世时再传给你的,但你自打失忆后,礼仪规矩忘的厉害,我这才想着早点传给你,你有空就多看看,能激励着你,时时引以为戒,做事也知道个规矩章法,只是你要仔细些,别让你大嫂知道了,又要攀比。”
说着,又警告了喜梅、芙蓉一番,这才将《母训》递给云初。见太太如此郑重,已冷静下来的云初,不得不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佯装认真的翻开,看了两页,一色的蝇头小篆,看得云初眼前直晕,很想一把火烧了干净,太太传家宝似的把《母训》偷偷地传给她,可真是找错人了。
如传给姚澜,兴许这个事事谨慎的大奶奶真能传家宝似的供着,虔诚地一代一代地传下去。可惜,太太一己之私,竟传给了她这个现代人,还想让她这个冒牌的才女在上面留两个字,光宗耀祖,做梦!
她早晚一把火烧了这劳什子。
看着太太眼中煜煜的光彩,云初恨恨地想着。见她看得认真,太太心情大好,开口说道:“云初,这些回去再看不迟,来,我给你讲讲画像上的这些人。”
说着,太太伸手拉着云初越过供案,来到画像前,指着正中央的那幅三十左右,端庄典雅的女子道:“她就是我刚说的,我们董家的第一代祖母,董薛氏,论起来,应该是你太祖奶奶的曾祖奶,也是我们董族的第一个节妇,不仅我们董家的贞女祠有她的画像,我们族里的烈女祠,也供着她……”
“这里……是后来建的?”
听了太太的介绍,云初本想问这里就是贞女祠,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太太点点头道:“这里原是董薛氏居住的旧址,本是三间茅草屋,你太祖爷爷发迹后又重新翻盖成现在这样,虽然经过几次修整,却一直保持了原貌,这也是这座贞女祠与府里其他宅子不一样的原因,那时还没有现在的这种歇山、庑殿顶式的宅子,在当时,这宅子也算是华贵的了。”
说着,太太顿了顿,见云初不语,又接着前面的话道:“你太祖爷爷的曾祖父在这董薛氏十七岁上便撒手人寰,留下两个吃奶的孩子和几亩薄田,当时日子太穷,雇不起人耕种,董薛氏只得亲自起早贪黑地劳作,有一日回去晚了,失足落水,被一位路过的男子拉了一把,救了一条命,董薛氏自觉失节,但因儿子太小,怕死了以后无人照看,让董家断了后,也不敢自裁,于是生生地砍掉了那只被拉过的手……”
不是吧,这么残忍的事,还拿出来广告似的宣传?听到这儿,云初不觉打了个冷颤,看看自己的手,还好,虽拉过小七,但他才五岁,不算男人,应该不会被砍。
正想着,见太太已踱到另一幅画前,招手叫她,云初跟上前抬眼望去,瞧见画上之人竟梳着双丫髻,云初疑惑地问道:“她是谁,看妆扮,好像还没出阁。”
“没错,她的确没出阁……”
“既然没出阁,怎么还……”
“她是你太姑奶奶,闺名叫董萍,打小定了亲,没过门丈夫就死了,她便在娘家守节,一日随你太祖奶奶上街,遇到几个无赖,来不及遮掩,被看了几眼,见她漂亮,那些无赖竟当街调戏起来,说你太姑奶奶的那双眼睛是专门勾男人的……你太姑奶奶回去后,觉得没脸见人,将心一横,硬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给戳瞎了……后来传到了万岁那儿,不仅加封了诰命,还特旨免除了我们这支的劳役,你太祖爷爷也因此发了迹。”
说完,太太清了清嗓子,又补充道:
“当时,你太姑奶奶为夫守节,虽没出嫁,也是盘了头的,这画像是她去世后,你曾祖父为了向世人彰显她未嫁而守节的事迹,特意让人将她画成未出闺的模样……”
没出嫁也守节,守节也就罢了,却还戳瞎双眼,这哪是烈女,简直是无极脑残女!
听到这儿,云初终于明白了,那旷世才女为什么明明不喜欢董爱,明明知道董爱不久于人世,还傻糊糊地嫁进来,原来早被太太用董家这些烈女的“光荣事迹”洗了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