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神节会也是西廷人的重大节日,早小半个月前,西廷便派了使节带商队过来。谢醉桥把这看作是西廷新汗对大昭示善的举动,将使节安排住在驿馆之中,以礼相待,互赠礼物。
使节名安都,熟知大昭礼仪,精通汉话。从前两国议和之时,他便参与其中,出了不少力气。此番西廷朝中刚历过大变,他被派遣而来,临行前曾被新汗秘密诏去谈话,命他过来之时,尽量探听下大昭的口风。
大昭与西廷俱是新帝即位,此时难免存了相互试探之心。安都身负王命而来,他自然晓得这谢州牧乃大昭新帝的心腹之臣,不敢怠慢,与他盘桓数日,只期间任他费尽心思拐弯抹角,却听不出半点口风。今早被邀了一道去参加开节之会,赫然竟见到了世子少烈,大吃一惊。
说起来,这位世子虽然年少,但在西廷的王都煊城,却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老汗王尚在世时,他的父亲在几个兄弟中虽最不起眼,生母王妃亦早早故去,只他却因了自小敏慧骁勇而深得老汗王的喜爱。三年前西廷与大昭最后之战时,他当时年纪还不到十五,便闯入王帐请求上阵,被老汗王拦下了。后西廷军队被谢南锦父子打退,老汗王深感力不从心,便从了朝中温和派的言论,与大昭议和。如今利丹继了汗位,派安都来云城时,世子曾请求一道前来。利丹汗知道自己这个长子对数年前西廷战败之事一直耿耿于怀,怕他年少气盛要寻事,不予许可。故而今早他骤见世子少烈,自然吃惊不小,立刻便猜到他必定是瞒了利丹汗偷偷跑来的。因了事关重大,所以当时也不敢出声,等到散了之后匆匆再去找时,又哪里寻得到他的人?本就忐忑了一天,待到了傍晚时分,竟听闻州牧大人的妹子走丢,找遍了附近也未见人。忆及早上那一幕,他凭了直觉,立刻便联想到世子少烈,哪里还睡得着。此刻已夜深,突然又听到谢醉桥竟找了过来,心中咯噔一下,忙整了衣冠迎出去。
谢醉桥见了安都,并无客套,径直便问道:“今早那向我生事的少年,大人可认识?”
安都抹了下额头的汗,赔笑道:“谢大人说笑了,那人我并不认得。”
谢醉桥凝视他片刻,忽然微微笑道:“既不是,那我便放心了。方才有人来报,道那少年窥探我城中的军机重地,被抓了起来。我心想那少年乃是贵国之人,故而先来向你通报一声。大人既不认识,我便放心了。这就告辞。”说罢起身欲辞。
安都大惊失色,忙上前拦住。
谢醉桥见他脸涨得通红,话却说不出来,道:“大人若是有话,便只管讲。谢某虽不才,只也分得出轻重缓急。不管何事,总有解决之道。”
安都知他年纪虽轻,行事却少见的稳重,这才长叹一声,无奈道:“谢大人方才所提那少年,不是别人,乃是汗王世子!此番我受遣而来,汗王并未准他同行。他何以竟会去窥探军机重地?此一来,绝非我汗王之意,二来,莫非是有所误会?还望谢大人明察!”
谢醉桥双拳已捏紧,道:“安都大人,我实话与你说了,贵国世子并未去窥探我军机之地,只不过……”他顿了下,冷冷道,“我妹子丢了,你想必也知道。我的人寻遍了附近之地也不见。方才听两国交界荥水侧的一处军士来报,道隐约仿佛见一快马涉浅滩入了贵国国境。那马奔跑太快,军士阻拦不及,故我怀疑与世子有关。本想派人越境去寻,后想了下,还是先知照大人一声好,这才寻了过来。还请大人这就领我一道入境去寻下。”
天气炎热,安都后背冷汗却涔涔而出。
利丹汗一直颇喜大昭趣化,从前尚为王子之时,王府中请了汉人西席教导诸子。如今登上汗位,一来体恤子民连年征战之苦,而来,他本人也有意与大昭真正交好,这才派了他来探路。不想正在这关头,世子先是挑衅谢醉桥在先,后又被怀疑做出这样的举动。若真属实,万一这谢家小姐有何变故,到时只怕真会惹出纠纷。
安都抬头,见谢醉桥盯着自己,一脸阴沉,晓得事关重大,不敢再怠慢,立刻道:“谢大人放心,我这就随你去寻。”
明瑜哄了一双儿女去睡了,又劝了江夔也去休息,自己才与春鸢一道熬夜等到天亮,听下人回报,说谢大人回府。急忙迎了过去相询,见谢醉桥一脸疲倦,身后并不见谢静竹,心便凉了,鼓足勇气才颤抖发声:“静竹……”
谢醉桥摇了摇头,一语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