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少了芝儿的咿呀声响,一下空寂了不少。谢醉桥到了父亲近前,迟疑片刻,终于道:“今日皇上宣了我,道太子长子六岁整,明年起要进学,欲封我太傅,被我寻了个由头推了去。”

谢南锦沉吟片刻,道:“醉桥,爹向来觉你行事稳重,今日能拒掉这太傅头衔,可见我平日没看错,我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很抱歉这两天因为回了老家,杂七杂八的事很多,只码了这么点字,暂时先这么发上来了。

下一章是结局,我明晚会发,但大概会比较晚。

谢谢大家!

清歌留。

第九十八章

父子二人沉默,心中却各自雪亮。

大昭夺回被西廷占据了数十年的云城及周遭地界,迫对方议和,谢家功高,近来不但朝野内外言必提及,甚至连民间也在传扬昭武将军的威名。但这于谢家,绝非好事。

自严党事变后,正德疑心大增。作为帝王,刚拔除了一颗几近蔽日的巨树,如今又怎会容忍新的外姓势力崛起?封爵、加九锡、直至今天的皇太孙太傅,富贵虽泼天,帝王的心思与权术却表露无疑——他这是在迂回地试探。谢家人如果聪明,就该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爹的一双眼睛虽然废了,只有时细想,这就如塞翁失马。爹与你二叔不同。你二叔是官场中人,向来游刃有余。爹却从未把这官场看作毕生之求。你是我儿子,我多少也有些知道你的。醉桥,你对往后可有打算?”

谢醉桥望向自己的父亲,郑重道:“爹既然问起,我便照实说了。京中官场之事繁杂,于我心如同囹圄,我在,不过是尽我之责,我去,自有能人取代。河西却是我家自祖父起就戍卫过的地方,形同我谢家的第二故乡。如今西廷皇帝虽接受议和,只以我看来,不过是他年事已高,精匮力乏之故。两个年长些的王子俱是野心勃勃,不论往后哪个继位,风云再起,也难料定。我谢家与其顶着九锡之荣华,被皇上忌惮在朝堂结党营私,不如尽一将门臣子应尽之职。河西乍定,朝廷要在那里设立新州,委派州牧。我欲自请赴职,一来避开京中纷扰,二来,也是代祖父和父亲继续戍守那地,监察西廷的动静。”

谢南锦靠在椅背之上,神情萧索,慢慢道:“鸟尽弓藏,古来皆然。你年岁不大,于前次京中变乱时却立了大功,我如今又枉搏几分虚名。你我虽问心无愧,却也怕众口铄金。你有这样的想法,未尝不是明智之举。只是……河西那里不比金京繁华,更不似江南,你倒无碍,你媳妇自小是娇养大的,可受得住?”

谢醉桥道:“阿瑜早知道我的想法,与我心意相通。如今唯一放不下的便是父亲你和静竹妹子。我们若去了河西,撇下你们,心中委实难安。”

“我前几日刚收到亲家阮老爷的书信,”谢南锦笑道,“他晓得我眼睛的事,邀我下江南长居,道太医既然无法,他会留意各地名医。我这双眼睛能不能再看见东西,自有天定,我亦不会强求,只对阮老爷的提议倒颇有兴趣。前次代你提亲时下过一趟江南,见风物确实宜人。从前东奔西走,哪里安定得下,如今托了这双眼睛的福,不如借机回去定居,也好陪伴你母亲。至于静竹……她过了年也十四,再陪我两年,江南地灵人秀,寻个合适的人家好生嫁出去,我也算了桩心事。”

谢醉桥踌躇了下,终于还是看着父亲,诚恳道:“爹,静竹迟早是要嫁人的,我和阿瑜也不能长伴你身边尽孝。儿子听阿瑜说,前两日太后宫中又来了个嬷嬷,赏了阿瑜和芝儿不少年礼。爹若是……”

“醉桥,爹晓得你的意思,只是,”谢南锦打断了他话,道,“你推去皇太孙太傅之职,意欲远离京城,不过是不欲与皇家有太多干系。儿子如此,做老子的,又怎会与皇家公主牵扯上关系?我已修书一封交给阿瑜,过几日她随旁人一道入宫拜贺之时,代我转呈太后,谢过天恩便是。”

谢醉桥见父亲说话时神态轻松,口气却很坚决,暗叹口气,不再说话。

旧年的最后一日。明瑜着了吉服,随朝中命妇们一道入宫贺拜。到太后宫中时,敬上了早备好的贺礼与书信。待礼毕后,便告退辞去。行至宫门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赶了上来叫留步,回头见是松阳公主,正面上含笑过来,忙停了下来。

明瑜已经猜到她这般赶来,必定是因为自己代为转呈的那封信。虽未看过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只隐约也能猜到些内容。二度被拒,她神色仍是这般从容,心中有些纳罕,面上却未现出什么,只是立着待她行近,恭敬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