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瑜正忙得不可开交,见外面鱼贯进来了六个丫头朝自己见礼。前面两个十四五岁,后面四个稍小些。周妈妈问了几句,原来大的两个,一个名香巧,一个名银簪,本就是从前被安妈妈派了在这屋里服侍的,那几个小些的是在外面做粗实活计的。香巧脸圆圆,眼睛也如杏核。银簪皮肤白皙,模样甚俏,站那里仿佛怯怯的,头略微垂着。

明瑜随意点了下头,叫起身都下去了。

她过来时,江氏一口气陪了八个丫头,身边人手自然足够,也用不到那香巧和银簪。本来男家若有婆婆坐镇,陪嫁的丫头数目也是门学问。少了,被对方看轻,多了又怕婆婆心中不快,道你嫁女儿过来还带这么多娘家人,莫非是怕自家出不起伺候的人,薄待了你家女儿不成?谢家没有当家婆婆,想来也不敢有谁会对此说什么,江氏这才放心照了自己意思陪嫁了这么多人过来。

周妈妈火眼金睛,刚才前头两个丫头站那里,她上下便扫个不停。待人一走,跟着明瑜到了内室,嘬了下嘴,道:“姑娘都是我们自家人服侍惯了的,也用不着她们伺候。且我瞧那安婆子仿似对姑娘有些不敬,她相中的人,我总有些不放心。只姑娘初来乍到,若这般就把原来的人都赶了去,倒显得小家子气,背后难免被人说道。只往后毕竟是近身的,却不得不防着些。我方才留意了下,那个香巧倒还好,另个叫什么簪子的,瞧着怯怯的,我看她眼角风却都在瞟着你。姑娘你等着,我去打听下这几个人的底。”

卧室里原本的熏香气味过浓,明瑜有些不惯,叫人撤了原本的香饼,自己在燃用惯的薄荷蝴蝶香。听周妈妈这般嘀咕,笑道:“妈妈看着办便是。”

掌灯时分谢醉桥回来,安妈妈也派人来请,说晚膳备好,请公子和少夫人过去用饭。两人一道去了,谢静竹已经在等着。上首之位空着,明瑜和谢静竹坐一起,谢醉桥坐对面。

明瑜这一顿饭便是在安妈妈的注目之下吃完的,只她安之若素,夹菜,帮谢静竹布菜,举止无一不是得体雅致,竟叫那安妈妈挑不出半点错处。用完了饭,谢醉桥被高峻找去书房有事,明瑜陪着谢静竹回房,送了她一挂早备好的九兵金辔玉挂锁。

挂锁本寻常,只这副挂锁下面却缀了九种用碧玉打磨而出的盾、戟、刀、剑、佛手及暗八仙之物,意寓消灾辟邪,极是精巧少见,便是谢静竹看了,也是爱不释手,挂到了脖上连声道谢。姑嫂两个话便似说不完,转眼更漏到了戌时末,屋子里进来个人,原来是谢醉桥回房见不到明瑜,听说还在姑娘这里,也不用人去请,自己便找了过来,谢静竹这才放了嫂嫂回去。

这一路北上,虽大部分走的是水路,还算安逸,只在船上晃久了,难免也是有些厌倦。此刻终于安置了下来,明瑜回房洗了澡,换了身中衣,靠坐在软椅上让春鸢给她擦头发,感觉颇为舒适。从对面镜中看见谢醉桥也换了宽袍进来,径直到了自己身后,从春鸢手中接过绒巾。春鸢便与几个小丫头一道出去,阖上了门。

“都这么晚了,还洗头发做什么,万一着凉了头疼。”

谢醉桥一边继续帮她揉擦长发,一边道。

明瑜仰头看他一眼,见他头发也是湿漉漉的,眉间还沾了点刚滴下水,翘了下嘴,“你不是也是湿的?”

“学会顶嘴了,真是不乖……”谢醉桥伸手,轻轻拧了下她柔滑的脸蛋,“你怎么跟我比?我在守备大营里,冬天还脱了用冷水冲澡,你行吗?”

明瑜听他教训自己,干脆起身,从他手里夺过绒巾,推他坐在了自己方才坐过的椅上,站到他身后解开了他长发,“我的快干了。换我来给你擦。瞧你发尖还滴着水,不擦下,等下把枕面都打湿了。”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替他擦头发了,动作熟稔。

谢醉桥看着对面镜子里正忙着给自己擦湿发的那个女孩,微微低头,目光专注,唇角含着笑意。月白的软缎衫子服服帖帖地穿在她身上,露出纤巧细致的锁骨,再往下…

他的视线停留了片刻,忍不住反手将她拖了过来,按着坐到自己怀中。

明瑜冷不丁没防备,略微挣扎了下,拍了下胸口,嗔道:“没个正经的,吓我一跳!”

谢醉桥笑了下,“是要跟你说正经事呢。”烛火里,见她一双眼睁大了,水润润雾蒙蒙地望了过来,莹润唇瓣微微张启着,娇艳动人,忍下了心中的蠢蠢欲动,接着道,“咱们的婚事是在江州办的。如今回来了,不补筵席请京中的一些故交聚下,于理也说不过去,我接下来几日怕是有些忙乱了。便是你,想来也难得安生。那些从前和我母亲有往来的各府夫人命妇们晓得你到了,必定会发邀帖过来。那些人家里出来的,别管面上多光鲜,实则都不大好相与。我晓得你喜欢清静,如今嫁了我,往后却要去应付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