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事既已至此,你叫谢公子又能如何?赶着与我定亲娶了我?爹别忘了,他父亲到现在还没听过我的名,便是知道了,许不许这一门亲事还难说。没有父母之命,你叫谢公子就这般将我娶进门去?且三皇子与严家如今声势扶摇,反倒显得太子羸弱,再过数年,万一皇上有个不测,世事难料,继位者未必便是太子了。若叫谢公子如今因了我而开罪三皇子,这并非一件小事,而是关系到他谢家气数的大事。爹,你如何能为了怜惜自家女儿,而让谢公子冒这样的天下之大不韪?”
明瑜仿似憋着一口气才说完,两颧已是泛出了红潮,咳嗽了几声,这才喘着歇了下来。
阮洪天怔怔望着女儿,细细回味她方才之话,终是颓然跌坐到了身后的椅上,长叹一声道:“爹真后悔。若是晓得会因了当初助谢知府护塘而得来这般的所谓恩赐,我宁愿撒手不管!再则若是此趟北上未带你过来叫你落入三皇子的眼,想来也不会有这般的事出来!难道竟都是天意如此!”
明瑜忍住心中难过,面上反露出笑,劝道:“爹不必自责了。女儿如今已经大了,晓得轻重是非。日后如何,自会走一步看一步,总要努力往好处去过。只是谢公子那里,还望爹拒了他,叫他断了念才好,免得给他谢家惹祸。”
阮洪天再次长叹一声,道:“爹晓得了。只叹自己命中没这般的女婿……”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脚下却是一个踉跄,被明瑜眼疾手快扶住了,这才稳住身形,苦笑了下道:“你早些歇了吧,我先去了……”
明瑜应了一声,亲自扶着送他出了房门,见他被小厮搀住去了,自己这才觉到亦是头重,撑着到了榻边,便软软躺倒了下去。
阮洪天的心情便如从天上一下被踩落到了泥地里去。他疼惜女儿的心若能少几分,晓得女儿被皇家人看中要纳了去,想来也会多高兴几分。只如今却丝毫未觉欢喜,这一夜只长吁短叹地挨到了天亮,早早便起了身,听人传报说谢醉桥亦起了身欲告辞,揣了满腹心事过去相送。
谢醉桥昨夜表了心意被允,心中畅快,陪着未来的岳父对酌至散。虽有些遗憾仍是不得见佳人面,却也是一夜酣眠。这日一大早地起了身,须得及早赶回去。见阮洪天来送别,却是隐有愁容。到了门口,还欲言又止的模样,终是忍不住道:“阮先生可有事?但说无妨。”
阮洪天一咬牙,屏退了边上众人,这才道:“谢公子,蒙你重看,对我女儿许下半年之约,我亦应了下来,本该安心等着便是,只如今出了桩意外,不得不收回昨夜原本已应下的话,还请谢公子谅解,另结良缘才好。”
谢醉桥一怔,万没想到一觉醒来竟成这般,隐约猜到昨夜他与自己散了后,必定又听明瑜说了什么这才改主意,倒也不慌,只是笑道:“骤闻阮先生此话,确实叫我有些惊讶。莫非令爱嫌恶于我,或其中另有什么隐情?还望阮先生不吝告知。”
阮洪天面有愧色,叹道:“并非我出尔反尔戏弄于谢公子。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实不相瞒,前日我女儿亦刚从京中回来,乃是被严妃娘娘派车召了去的。我昨夜去看女儿,这才晓得皇上竟有意破格赏我女儿一个秀女身份,等着明年春的选配。你我两家之前又非正式定过亲,我女儿如今还无人家,如何能避过这秀女之选?且这也是皇家对我阮家一门的莫大恩典,我阮家不敢不从。阮某昨夜起先不晓得这一节,这才应下了公子。如今只得食言,还请谢公子万勿见怪。”
谢醉桥方才骤听阮洪天改口,还只是惊诧。此时便真的可用震惊来形容了。出神片刻,忽然道:“令爱可有提皇上为何突然要赏她秀女身份?”
阮洪天牢记女儿的叮嘱,不敢提三皇子,只是道:“据说是念在我在八月中协助你伯父治水有功,这才赏了下来的。”
谢醉桥沉吟片刻,道:“为何是严妃召她进宫?莫非竟和他有关……”
阮洪天见他似在问自己,又似自言自语,双眉微微皱起,神色间仿佛带了丝冷意,一改平日自己印象中的温和模样,心中一跳,踌躇了下,劝道:“我家女儿不过蓬门……”
“谢某这就告辞了!”
他话未说完,忽然被谢醉桥打断,抬眼见他已是扯过了马缰,纵身而上,转眼便已驰出了十数步外,怔怔立在原地,看着晨曦中渐渐远去的一袭青色背影,终是再次无奈唏嘘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