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瑜抬眼,见谢醉桥笑吟吟望着自己,一时发窘,忙对安墨低声道:“他过几日就要回京的,你快莫要胡搅蛮缠。”

“我妹子大约还要歇小半个月,我在此也无事,无妨。”

谢醉桥一本正经地应道。

明瑜还要再推,不想安墨已是一把拉住谢醉桥的手跳了起来道:“好,那我就在家中等哥哥过来。”他一高兴,谢醉桥在他口中也一下从“他”升级成了“哥哥”。

谢醉桥应了下来,看了眼明瑜,她一脸不赞同的样子,只作没见,只是俯身对安墨笑道:“我想和你阿姐说句话,可好?”

安墨晶亮的眼在明瑜和他中间转了几圈,点头应了下来。

“春鸢,带他去那边亭子里玩下。”

谢醉桥直起了身,对着春鸢道,神色自若。

明瑜见他支使春鸢便似自家丫头似的,倒是愣怔了下。若说方才与他碰头只是偶遇,这一回显见就是他特意在等自己的样子。虽则自己要说的话在今早送出的那信中已是说明了,只见他这架势,要是不听他说几句,只怕他是不会罢休的。

既然已是遇到了,有些话或许当面说了,才更清楚。明瑜这般一想,方才忐忑不安的心终是渐渐定了下来,便回头看了春鸢一眼,朝她微微点了下头。

春鸢晓得这谢公子与自家姑娘过去数年里有过几次往来,虽不是很清楚二人之间的种种,只也隐约晓得这谢公子此番这般特意找过来,必定是和今早送出的那封信有关。见午后四下寂静,便照了谢醉桥的话,牵了安墨的手往十几步外廊子尽头的亭子里去过去。

52第五十二章

收了它,还了它?

谢家后园自比不上荣荫堂阔大幽深,只布局却也颇费匠心。这道折廊正架在一汪小池水面之上,廊壁凿镂空的花窗。午后的日头此刻正照于池面,波光澄碧。

“昨夜骤闻君之重诺,诚惶诚恐。蒙君错爱,本该欣然应命,奈何我心已有归处。君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勘当凤楼仙配。君数载之间,屡次侠义助我,感君高情厚意,唯有叩谢遥祝。”

明瑜又回想一遍自己昨夜书信之上的措辞,并无什么疏漏之处,这才暗中长吐一口气,抬眼望了过去,正对上谢醉桥一双湛黑的眼。此刻他也直直地在望着她。

“谢公子可有话?”

明瑜朝他略微颔首,轻声问道。

四下静寂,有风正从廊角一阵阵迎面涌了过来,拂动明瑜的裙裾,只在他毫无遮掩的目光注视之下,她后背却似突地沁出了些许的燥意,压也压不下。

眼前的这个谢醉桥,她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不再是她印象中那个疏朗而温润的将军府公子了。

谢醉桥沉吟片刻,道:“我今早收到了你的信。你道是心已有归处,这才拒了我的。我本不该再这般厚颜扰你,只是……,若是方便,能叫我晓得他是哪家之人吗?”

明瑜有些惊讶。她在信中用自己心中已有归处的借口去拒了他,也是考虑了再三的。她指的“归处”是自己的家,只在见信之人看来,却必定会想成人。以她对他的了解,谢醉桥必定是个谦谦君子,既然知晓她已有心上之人,哪里还会继续执念不放?如此既可断了他的念头,自己也不算是在空口白话。只是她却万万没想到,他此刻竟会问出这样的话。

这真的是无礼了,断不会是一个君子所能问出口的话。只是此刻他竟然问了。看着她微微而笑,神情坦然无比,竟然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向她问这个,本就是天经地义。

明瑜有些踌躇,垂下眼睛还正想着该如何答复,忽听他又道:“我晓得我这般问,委实是无礼。只实在是敌不过自己的心。你拒了我,必定有你自己的缘由。若是能有幸叫我晓得真正的缘故,我才好安心。”

明瑜心中跳了一下,猛地抬头。见他立在自己面前,被风吹动的波光正投在了他半张侧脸之上,明暗不定,叫她忽然有些看不清他的目光。

“你若真有了心中之人,我虽爱慕于你,却决不会凭空叫你多添烦扰,唯愿你与那人白头永偕,桂馥兰馨。只是……”他顿了下,又道,“我却晓得,你大约只是拿这作借口来叫我却步。我爱慕于你,全是出于真心。你有什么顾虑,只要叫我晓得便是,我必定会代你消去心头之忧。”

他说到最后时,语调极是温柔,便似在哄劝个孩子一般。

明瑜从前全然不晓得,原来这个名叫谢醉桥的她一直以为温谦如玉的男子,说话竟也会这般迂回曲折,却又步步逼近,叫她难以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