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瑜有些惊喜,破涕为笑,猛地抬头道:“爹,江州几十座园林中,虽我家的意园最有名,只旁人家的也未必就做不了驻跸之所。如今爹不用去争,若被别家抢去,那最好不过。只万一这事若还落在我家身上,女儿只担心望山楼太过招摇,爹,里面那些东西,只怕皇家也没有,咱家却大喇喇摆在那里,落入有心之人的眼中,日后若说我家有心与皇家斗富,那便真是百口莫辩了。女儿求爹这就去把那宝座搬了,香风扇和螭龙也拆了,别人家如何,我家也如何,这样才最稳妥。”
阮洪天神色已是如常,扶着明瑜站了起来,摇头道:“你这丫头,主意一个接一个的。那望山楼从前谢大人与州府中一干官员也见过,晓得什么样子。若意园真中选,却突然改成寻常样子,日后旁人问起,怕有个大不敬的嫌疑。此非小事,容爹细想想。”
明瑜本还担心父亲会被荣华烟云蔽目,一意孤行,如今瞧着竟像是有些被打动的样子。虽不知听进了多少,只毕竟是个好的开始。晓得他最后的话也有道理。本想再提那狮银的,转念一想,这事关系阮家风水,只怕比望山楼更难撼动。毕竟太过突然,自己此时再多说,反倒无益,日后徐徐图之便是。便点头应了声,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二更,补回昨天的。。大概晚上9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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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谢醉桥从江州城外白塔寺的藏经阁中出来,信步停在了山道间一堵用青石砌出的栏杆后。
栏杆很陈旧,青苔已经在经年的石块罅隙间微微探出些绿,头顶不时有山雀在树冠间啾唧着一闪而过。他却恍若未闻,整个人还沉浸在那一本薄薄画册给他带来的震动中。
那日在书肆中见到画稿后,他觉得自己有些看明白了,却又有些不敢肯定。他想弄清楚那个阮家女孩的心思,这欲望是如此强烈,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叫多印了一册。前几天他拿到了画册,几经周折,终于在这白塔寺中寻到了个能读梵文的僧人。心中的猜测终于也被证实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巧合,第二是不可置信,第三……
没有第三了。
这样的时候,印这样一本画册。他想他大概已经能猜到这个名字带“瑜”的荣荫堂大小姐的几分心思了。
或许有些危言耸听,但是……谁知道呢。
旁人眼中,他还只是个昭武将军府翼庇下的少年郎,只天威难测,皇室波诡,他早见得惯了。纡金佩紫的世家权贵也难免风雨飘摇的命运,更何况像荣荫堂这样毫无自保之力的白身富室?
阮家这样谨小慎微,他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偏偏这画册会出自那个原本该与自己的妹妹们一般天真无二的小女孩之手?
他的眼前又闪过那日在书肆门口的惊鸿一瞥。女孩翠眉略凝,眼睫低垂,洁白如玉的颈项之侧垂了金丝缀绿松石的耳坠,随她行路之时轻微摇曳,艳阳下宝石葳蕤生光……
他忽然想到了件事,略微一惊,沿山道匆忙而下。
青瓦巷王记书肆。
掌柜听到谢醉桥的问话,急忙应道:“阮大姑娘之前吩咐过,取书时要连同画稿雕版一道收去,所以如今俱都不在我手上了。就只印了两册,一册给了阮大姑娘,另册在公子这里,再无别的。”
谢醉桥注视那掌柜的片刻,见他不像在撒谎,这才道:“此事就此打住。你就当从未有过此事,更不可向旁人提及,记住了。”
“不敢,不敢,公子放心。”
王掌柜见这少年人说话之时,眉目间带了丝凝重之色,隐隐感觉到仿如重压,急忙应了下来。
谢醉桥回了南门谢府,叫人在房中笼了个火盆,取出那本画册,一页页撕下,投了进去。
纸片被火苗舔舐,慢慢燃卷起来,忽然抢蹿出一片高高的红色火苗,映得谢醉桥一张脸在火光中也带了几分明暗不定。
自那日劝诫过父亲后,忽忽又数日过去。明瑜见父亲虽未再为驻跸之事而奔走,只瞧他样子,似乎对自己那日的建议并未放在心上。或者说,如今瞧着倒更像是在举棋不定。
父亲会有这样的反应,明瑜其实也不是很意外。无论是祖母还是父亲,他们既没自己那深入骨髓般的疼痛,就算有些认同她的这片苦心,又怎么可能会像自己这样迫切万分?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换作自己,只怕也需要些时日来慢慢度量。
但是明瑜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这样等待父亲最后做出尚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决定。这几日里,时刻纠缠着她的唯一念头就是要让意园落选。只有落选,才是目前看来能让荣荫堂这艘大船改变航向的唯一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