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未料自己无心一语竟引出了谢夫人的伤心,急忙劝道:“人事自有天注定,姐姐莫伤心了。只怪我不好,大喜的日子提这话头,倒是惹你难过了。”

谢夫人吸口气,转悲为喜道:“也是,不提不提了。幸好我那侄儿醉桥十分争气,年方十六就已被选拔为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这一场事下来,我瞧他虽年纪轻轻,竟极其稳重能干,颇有几分当年我谢家老爷子的气派。刚小半个月前自己一路扶灵南下,把他母亲安在了祖地,刚这几日才忙完诸多事……”

谢夫人说着,一抬头瞧见明瑜两姐妹还立在边上,这才想了起来道,“瞧我只顾和你娘说话,把你两个都忘了。铭柔晓得你们今日要过来,在等着呢。正好大房家的静竹和靖勇侯府三房里的裴小姐也一道过来了,如今正住我家,你们过去认识了,一道玩耍下。”

“靖勇侯府的裴小姐?”

江氏知道京中将军府的谢静竹,却头一回从谢夫人口中听她提着京中的这侯府,所以顺口问了一句。

“可不是嘛,从前没跟你提过。侯府三房里的夫人和我那去了的伯娘正是嫡亲的姐妹,也是怜惜这个外甥女,怕静竹难过,这才放自个的女儿过来陪她些日子,两表姐妹一道也算有个伴。要说这侯府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连随同的丫头嬷嬷们,那气派都抵得上我们江州寻常大家里出来的小姐了……”

谢夫人和江氏说着,正待退下的明瑜却是停住了脚,脸色微微一变。

靖勇侯府……这个她今生今世再也不愿听到与之有关的任何的这四个字,现在却冷不丁从谢夫人的口中蹦了出来,仿佛一柄木鱼棰,敲得她心头立时生出一阵烦闷。

“姑娘请这边走。”

带路的谢府丫头见她顿住,轻声提醒。

明瑜见自己母亲和谢夫人都望了过来,急忙收拾起心情,随了丫头往后堂去,只是一路之上,思绪却有些飘忽。

靖勇侯府三房的小姐裴文莹,她前世的小姑……,现在应该也只有八岁。

前世里,明瑜与这小姑在她出嫁前处了一年多的时间。许是自小被教习了诸多规矩,裴文莹性子沉静拘谨,有些孤傲,一开始两人也并无多交往,待渐渐熟了后,对明瑜的才华极是钦佩,时常过来一道谈诗论词,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也算是明瑜在侯府那些灰暗日子中的一抹温暖亮色了。只可惜好景不长,第二年她就被侯府老太君做主嫁了个门当户对的高门子弟,红颜命薄,次年生孩子时竟逢了难产,连同腹中未生出的胎儿一道香消玉殒,当时不过十七岁。消息传来,明瑜为此还哀痛了许久,哪里会想到再一年多,自己也会步她的后尘,被碾落成泥?

本以为今生再也不会牵上瓜葛的前世之人,如今却又这样突然这样出现在面前……

前世已是场旧梦,旧梦而已。

明瑜这样对自己这样说道。

谢铭柔正在廊上翘首等着,瞧见明瑜过来了,立刻迎上来,亲亲热热挽住了手笑道:“姐姐可来了。好几个月没见,怪想的。”

铭柔是谢夫人的嫡出女儿,比明瑜小两个月,两人因了母亲相交,所以这几年时常一起。她性子直慡,明瑜一直与她处得不错,也算是手帕之交了。

明瑜一笑,应了几句便与明珮一道随她进去屋子里。定了下心神,抬眼果然瞧见里面已经有另两个女孩了,年纪比自己小些,与明珮相仿。一个有些瘦弱,脸色苍白,乌黑的一双大眼睛,尖尖的下巴,穿一身象牙白袄,领口袖口绣了几朵银白色云霏纹样,全身素净,只头上戴了朵白色小绒花,知道是将军府上的小姐谢静竹。

明瑜前世嫁入金京后,大多时间都是深居简出,所以这将军府与侯府虽有亲眷关系,只那边的人她并不熟,偶尔听闻一些消息而已,与谢静竹自然更谈不上有往来,差不多算是陌生人。裴文莹却不一样,定睛望去,见此时的她穿身鹅黄袄裙,额前覆了束整齐刘海,项上挂一个金色玲珑璎珞圈,更映得肤如凝脂,眼眸晶灿。此时嘴唇微微抿起,年纪虽还小,眉目间却已带了些傲气。

这神情,与她的兄长、自己前世的丈夫裴泰之,果然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般。

明瑜暗叹口气,面上却是现出了笑,随了谢铭柔站定,听她为自己和明珮向这两位京中来的出自将侯之门的小姐作介绍。

“她就是我前些日里时常给你们提起的阮家姐姐。文莹,前几日你读到的极喜欢的那几首诗,就是阮家姐姐从前在菱舟诗社聚会时作的。她可是我们江南有名的才女,可巧今天就来了,大家正好可以讨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