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瑜如今没事就日日盯着江氏肚子,期待传出她有喜的消息,记着前世应该就是差不多这时候被诊出喜脉的,偏偏就是不见动静,心中不禁有些忐忑起来。难道从自己出手开始干预祖母寿筵的那一刻起,接下来要发生的所有事就都偏离了原先的路径,变得面目全非了?
一转眼就是中秋过去,到了九月初,已是老太太大寿后两个月了,江氏那里仍没动静。明瑜有些沮丧,连江氏都看了出来,过来问了几遍,见问不出什么,便笑道:“你爹好容易总算是在这里腾出了空,要去梧州有些事,顺道就是五灵山,娘也跟了他一道过去。瞧你在家中有些闷,要不一道去了?左右走水路的多,想来也不会很累。”
明瑜晓得父亲这是要带母亲去五灵山礼佛求子。家大业大,一家之主的父亲一年当中有大半年是在外面跑的,从前哪里有这样的空带母亲出去散心?如今应允许久的的事好容易兑现了,自己哪里还会这般没眼色地跟过去?只巴不得他们能停留久些,在外好好相处,不定回来就有喜讯了呢,自然摇头。
再两日,阮洪天把家中和商铺之事交代给了大管家,就要预备出门了。那大管家姓柳名胜河,几代都替阮家做事。从前明瑜祖父还在时,柳管家就已经是左右手了,为人老成能干,又极是忠心,所以阮洪天也放心。
阮洪天夫妇一道去随禧园给老太太拜别。老太太虽对江氏“用心留意”了这许久还没个动静有些不满,只晓得这回是去五灵山礼佛求子,也不好拦着,拉了张脸应了下来。明瑜和明珮送了父母一直到了二门,江氏叮嘱身后跟了出来的丫头妈妈们用心伺候,这才道别了去。
父母离了荣荫堂,明瑜一下就觉着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好在她日子安排得很是条理。早上去随禧园给祖母念经片刻,回来或督促明珮一道读书习字,或抚琴作画,午后歇个觉,向新过来的杜若秋学刺绣做针线,一日光阴也就过去。从前她偏专于诗书琴画一类,对女红刺绣有些忽略,如今拣了起来,渐渐倒也觉出了些兴味。
过了几日,早间明瑜带了明珮,照旧到老太太跟前陪着说话。老太太靠坐在南阁里一张铺了弹裘垫子的方椅上听明瑜念了几页经。边上的明珮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眼睛东张西望,老太太突然咳嗽一声,吓了她一跳,急忙又坐稳了。
“听说前次我那寿日的主意是你出的?”
老太太做了个手势,明瑜便停了下来,应了声是,没听她开声,有些惴惴地抬眼望去,见她半睁半闭着眼,望着南窗外的一丛棣棠,仿佛微微发怔。
“日中则移,月满则亏。阮家在江南显达了几辈,是该收敛着些才好。我这一病,不定倒是天意了。”
半晌,终于听她这么说了一句,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与明瑜念叨。
明瑜略微有些吃惊。
前世的她和这个祖母实在称不上有什么感情,记得再过几年她也就过世了。如今因了自己前次的暗中手脚,心中对她愧疚,如今这才慢慢有些亲近了起来。却万万没想到连父母都还浑然未觉的时候,这个她以为只会怨怪江氏不生儿子的祖母如今竟已经有了这般的想头,真正是与自己不谋而合了。心中一阵激动,强压住了,这才接口道:“爹最听祖母的话,祖母往后多提点些就好。”
老太太哼了一声道:“你那个爹,何曾来的真的听我的话?不过都是阳奉阴违,拿我当糊涂虫哄着罢了。”
明瑜晓得她意思,有些想笑,却又不敢,急忙低下了头。
老太太停了片刻,又问道:“白日里都忙些什么?”
“带着妹妹学女红刺绣居多。”
明瑜乖巧应道。
“这样才好。女孩家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把人都读糊涂了。趁早把该学的都学好,往后嫁个好人家安稳过一世才是正理。我瞧你倒是一下沉稳了不少,说话走路也都有模有样,只你这个妹妹却是没个庄重样,你有空多带着些,免得往后出去了被人笑话。”
明珮听自己被贬损,有些不快,却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委委屈屈地低下了头。
明瑜看她一眼,正想打圆场说几句,突然外面廊子里传来阵又急又碎的脚步声,回头望去,见是随禧园里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进来,边上伺立着的容妈妈正要张嘴骂,却见那丫头手扶着门框笑嘻嘻道:“老夫人姑娘,老爷太太竟回来了,正着急了打发人去请郎中呢。”
明瑜一惊,老太太也是有些意外,坐直了身子,容妈妈骂道:“你个蹄子,既请郎中了,你还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