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夫人实在忍不住,悄悄探头看了一眼。鲁显正背对蒋氏站着,大半个侧脸正好落在她眼中。然而让她惊讶的是鲁显的表情并不像他的语气一般冷硬恼怒,脸虽然板得很紧,但做为多年的枕边人,鲁夫人仍旧在丈夫的眉宇之间发现了一抹轻松。
轻松?鲁夫人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看花了眼。然而之后她就听见鲁显冷冷地道:“当初的承诺是家母做的,如此,鲁某不敢悔诺。但此事一了,鲁某就再也不欠蒋姑娘什么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仍旧板得紧紧的,可是双眉之间的川字纹反而展开了些。
鲁夫人缩回头去,在门外怔怔地站了片刻,突然明白了。其实鲁显是愿意上这个折子的,可是他也知道,上了这个折子就等于对于阁老的背叛。在自己的良心与对座师的忠诚之间,他摇摆不定,而蒋氏用鲁老夫人的一个承诺,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蒋氏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呢?鲁夫人站在门外情不自禁地思索起这个问题来。不过她马上就听见蒋氏似笑非笑的声音:“鲁大人,还有贵千金呢。”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鲁夫人立刻就在心中得出了这个答案——否则她就不会如此得寸进尺,竟然还想用鲁璇再要一个承诺。她却不知道,鲁老夫人是母亲,为了孝道鲁显才会认下这个承诺,鲁璇可没有这个份量。
不知怎么的,鲁夫人觉得稍稍松了口气。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心思被人摸得一清二楚,如果蒋氏真能做到,那鲁夫人觉得自己大约是不敢请她再来给鲁璇诊治了。
果然鲁显硬声道:“蒋姑娘若是不愿给小女医治,鲁家并不敢强求。”
桃华微微一笑:“罢了。医者父母心,虽然鲁大人总是不想让我做个医者,不过家训不敢忘。请令千金过来吧,至于说这报酬,就请鲁大人日后再得好茶,送我一些就是。”
鲁显偷偷松了口气,板着个脸出门,在门外看见鲁夫人,脸上不由得略有几分尴尬。鲁夫人心知肚明,只装做不知道,一脸急切地问道:“老爷,蒋姑娘可答应了?”
桃华在屋里听见鲁夫人的话,不由得微微一笑。刚才她都看见鲁夫人的首饰在门边上晃了晃——鲁家的丫鬟至多不过是一枝银簪,能戴那样镶珠金钗的,除了鲁夫人还有哪个?
不过她可无意揭破此事,人家夫妻间的事,要她多嘴不成?今日把折子的事办成,也就够了。如今有鲁老夫人和鲁璇在,日后跟鲁家打交道的时候怕还多着呢。
鲁璇被鲁夫人叫了过来,才知道是要让桃华给她诊脉,不由得就露出点别扭的神色来。鲁夫人急得掐了她一把,嗔道:“这时候你倔得什么劲儿!你爹都为了你低头了,你难道还要将这大好机会浪费了不成?”硬拖着女儿进了屋里。
桃华并不在意鲁璇的态度,径直给她诊了脉,又看了眼底和舌苔,再问过日常起居,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鲁夫人一直盯着她的脸,一见她皱眉,顿时就有些紧张:“蒋姑娘,这是——”以前来的郎中乃至太医都说鲁璇只是略有些宫寒,然而调理之后仍旧无孕,再求诊时也只说儿女缘分未到,劝她放宽胸怀,静待机会即可。
这些话听得多了,鲁夫人都快要会背过了。甚至那些方子,也无非就是活血化瘀之类,万变不离其宗。
“之前那些药方,夫人还保存着吗?能否拿来给我看看?”
鲁夫人急忙叫丫鬟去拿药方,转头看见鲁璇,便道:“这怕是还要些时候,你祖母大约要醒了,我陪着蒋姑娘,你去瞧瞧。”
鲁璇正觉得向桃华讲述这些隐私之事十分的不自在,巴不得这一声,立刻起身走了。丫鬟飞快地取来一迭子药方,桃华细细看过,眉头始终未曾展开。鲁夫人在旁边静静坐了良久,才缓缓道:“蒋姑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看她将鲁璇打发走,桃华就知道她多半是猜到了什么,遂放下手中药方道:“令千金在求医问药之前,曾经小产过一次。”
“什么?”鲁夫人腾地站了起来,“不可能!”真要是小产过,那就是能生啊!
桃华镇定地对她比了个请坐下的手势:“夫人不要激动。方才我已经问过了,令千金出嫁之前行经规律,虽然略有些宫寒的毛病,不过是饮食上有些不慎,尚不致到不孕的程度。而嫁人之后,则有几个月经量忽少忽多,且伴腹痛。之后经水又规律起来,可行经量却是比从前增加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