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楼下登时鼓噪起来。那吴妙音乃是江南名伶,月前来到京城落藉张帜,年方二八,色艺双绝,平常人是见也见不到,更何况能听她献曲。九宣看到映雪眉梢微微一动,低声说:“映雪认识她?”
映雪轻轻点了点头,掩袖偷笑:“妙音今年二十有三了,还厚著脸自称是二八芳华,也不怕同行姊妹笑掉了牙。也只好骗骗这些不知根底的北佬罢。”
两人正低语间,二楼迎门的厢房里有人调弄琵琶弦索,叮叮咚咚几下脆响,当真如珠落玉盘,楼上楼下顿时静了下来。映雪点点头,细声在九宣耳边说:“话说回来,她手下倒也是有真本事的。”
九宣少年风流,自然也是识货之人,点了点头,听那乐音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幽幽唱来。映雪原本唇边带笑,指尖在桌上轻叩拍子,听唱到一句“年少颜如玉,独伴琵琶坐。愁君无音讯,孤弦懒自拨”,轻轻哼了一声,小声道:“越大越厚脸皮了。”
九宣只是笑,等到一曲唱完,采声雷动。那厢房的门又合了起来。
映雪皱了会儿眉,却又扑哧一声笑出来:“这妮子琢磨男人也算下功夫了。这麽著,楼下楼上那些骨头轻的还不个个儿心痒难搔?明天她一定门庭若市了。”
九宣看她心情极好,说道:“咱去会会她。”
映雪脱离乐籍已久,刚才又闻旧声乐,确有些心动。说道:“好,我也很久没见过旧时姐妹了。”
两人携手登楼,那厢房门口已经人头涌涌,都欲求见吴妙音,却不得其门而入。映雪向那守门的小婢说道:“请通报姑娘,说柳方书求见。”她当年行走之时,名映雪,字芳殊,现在取谐音说了。那小婢本是一脸的假笑揉著不耐烦的神色,待见映雪人品俊雅绝俗,便愣了几分,依言通传了,出来时脸色更是讶异,说道:“姑娘有请柳公子。”
一旁众人大大不平起来,那小婢忙解释道:“柳公子是我们姑娘旧日故人,难得在异乡重逢,叙叙别来之情,也属理所应当,众位官人还望见谅。”
映雪和九宣便扬长进去,将门一掩,一个红衣女子迎了出来,笑语道:“柳姐姐,你叫我想得好苦。”
两人拉手坐到一边细语,九宣坐在一旁,老实不客气把桌上那壶里的香茶倒来喝。一杯茶尚未喝完,忽然外面吵嚷之声一静,一人说道:“若不见便都不见,厚此薄彼是何道理?”语音未落,听得吴妙音那两个小婢的惊啼之声,门砰然一声被人撞开,一个穿锦袍的青年男子站在门口,面露愠色。
吴妙音吓得站起身来,映雪却不慌不忙,问道:“请问阁下是谁?”
那人冷笑道:“姐儿爱俏,果然不假。旁的人便可不见,这等兔儿爷似的相好自然要见了。”
映雪微微一笑:“姑娘卖笑卖唱原属应当,挑择客人也是自古已然。你若握著吴妙音的卖身契约,自然可以令她乖乖相从。众所皆知吴姑娘是自撑门户,卖艺不卖身,递柬约客从无例外。她自由之身,想见哪个便见哪个,干阁下何事?”
那人怒气勃发,偏生驳不倒她的话,提拳便打了过来。映雪嫁人之後,久已不动,早闷出一肚子气来。这个正好送上门来,她上身後仰,那拳堪堪在面门扫过,脚下连环两记飞踢出来,那人重重倒在地下,直震得楼板巨响。门外楼下惊呼一声一片,登时炸了锅一样吵嚷开来。
九宣在一边束手看著,嘴角笑吟吟的。可以预见,今晚上徐立堂的脸色一定比外头的天还要黑了。吴妙音满脸惊惶,不自觉地向後闪,避到了九宣的身後。
外头抢进几个人来,将那穿锦袍的青年扶起。那人这一下中的著实不轻,哼哼唧唧,好半天缓过口气来,怒道:“还愣著!给我打!”
突然门外一人冷声说:“住手。”
那几个彪悍的随从便愣得一愣,并不敢动。那锦袍青年脸上的怒色收敛了几分,眼神里却添了几分怨毒,说道:“六哥,这娼妇骈头好不可恶,竟然敢动手打我,可是没有了惧怕了!”
外头那人说:“虽说你是吃亏了不错,可是你先动手,也怨不得他们还手以求自保。”说话间,一人走进屋来,眉清目朗,儒雅中带著几分肃杀之气。
柳映雪一眼见到了他。原本握紧的拳松了一松,怔了一怔,转头看向九宣。九宣站在屋角,一直低著头,似是没有听到有人进来。
进来的那人看到屋里情形,好看的眉头打了个结,看过哼哼不停的青年,一双眼扫向映雪,却忽然身子一震,顿了一顿,说道:“柳姑娘。”
映雪收起架式,说道:“不敢当,现在是徐夫人了。六王爷一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