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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宣横抱起她,坐在道边的亭子里,点了一支香,轻烟缥缈,九宣托著腮,看何语嫣动弹了一下,然後睁开了眼。她的眼神异常迷惘,没有一点神采。

九宣轻声的问她几个问题,生在哪里,喜欢什麽点心,少女时住的什麽样的屋子。然後他问,有一天,你在家中武库里拿了一把匕首,蝴蝶环扣柄,刀鞘在哪里?

何语嫣木然地答:“在我的妆台里。

九宣声音都有些颤:“哪里的妆台?”

她说:“我房里那靠窗的桃木镶镜妆台。”

九宣轻轻在她身上点了一下,何语嫣便又伏倒在石桌上。九宣虽然於有些事情模模糊糊,但却分明记得何语嫣在霜剑的房里并没有靠窗的妆台。

他转过两重院子,庭园里一团死寂,并有来往的下人。他见到何语嫣曾在後面起居,打开门看时,心里猛然一颤,那靠窗的底下,果然有一张桃木镶镜的妆台。

九宣这时步子都不太稳当,双腿绵软,撑著走到跟前,拉开罗镙小抽屉,里面首饰水粉胭脂混放一团,另有一个小小的布包。九宣捏了在手里,不必再看,那大小一定便是。

他一拿到东西,头脑立时便回复清明,飞身从窗子出去,跃上了屋顶,全速的奔离了温家,到了人群密集之处,就停下了势子,慢慢悠悠,象任何一个过路的闲人一样,左瞧瞧右看看,回到宿处,收拾了行李包裹,当天离了城。

那匕首鞘子他一直紧紧攥著,他从未有如此紧切的握住过一样东西,哪怕是救命的忘情的瓶子。

他骑在马上浑浑噩噩的走,一手把那鞘子摸索了一个遍,上面的每一个花纹都已经摸熟,在鞘子靠底的地方,有细微如发丝的字迹。

他想这个想了太久,真的拿到了,却觉得身在梦中,半睡半醒。

那些字言简义骇,便是如何运气行气。九宣深明医理,那些字在心中一个一个流过去,他体内的真气便在四肢百骸间慢慢游移而动。映雪,映雪,我们可以逃出生天了麽?可以摆脱那流传不息的诅咒了麽?

映雪,映雪,你想不想再见你的爱人?我记得他是谁,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带你去找他……他没有娶过另外的女人,他还是想著你的,只是以前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想起了来,我怕你伤心呕血,我怕你那阴沈难测的门主不肯放手你,现在我什麽也不怕了,谁也不能再伤害我们……

他从早到晚都在道上,不曾歇宿,连水也没有喝一口,晚间马儿疲了,他便胡乱在哪里窝一宿,手里始终紧紧攥著那匕首的鞘子。

他进城时天尚未亮,快到那家院子时,突然省起自己模样狼狈。这本是末节,从离开北狼後他便没在意过自己的体面。这时却不知道怎麽计较起来,找了家小客栈,梳洗过换了衣衫,才慢慢走过去。清晨的院子,是没有什麽声音的。嫖院的男人要麽没睡醒,要麽已经走了,花娘也是如此。他进门时,门是虚掩著,并没有看守。

九宣进了门,左右看了一看,忽然觉得不妥。

他停住了脚,影壁後走出一个人来,向他微微一躬身,道:“公子来得好早。”

九宣眼波流转,他脸上的易容早已洗去,这时晨曦的淡淡的白雾里看来,清秀飘逸绝俗出尘。他微微一笑,说道:“严六叔也早。怎麽千里迢迢来这小小的娼馆寻乐子麽?”

严六低头道:“公子离家甚久,城主十分惦念,小人特来接公子回去。”

九宣语音轻柔,心里却杀机暗萌:“城主姓严,我姓朱,北狼又怎能算是我的家?”

严六感到那一点寒意袭到咽喉时,退闪已经是来不及,他甚至没有看到九宣怎麽出的手,没看到那剑是从哪里拔了出来。九宣的剑尖点在他的颈上脆弱的凹处,声音柔缓依旧:“六叔还是让开的好。”

这是从没有人见过的九宣。从来也没有人见到九宣这一面。

“我其实不想杀你。”九宣轻轻摇摇头:“我要是杀人,办法极多,你都不会知道自己是怎麽死了的。可是这处的风里也全是血腥,这院里的人你们一个也没有放过吧?映雪又在哪里?你们杀了她麽?”

严六惊惧之极,失色摇头,说道:“城主说不许杀她,活擒下之後送回北狼去了,公子千万手下留情!前两年里公子身子弱,我也曾尽心侍候过的。”

九宣说:“这院里的人又有甚麽错了,你们要赶尽杀绝?”

严六声音抖索:“公子不顾柳映雪的死活了麽……”

九宣剑尖轻轻向前一送,严六颈上顿时剧痛,下半句话便吞下说不出。九宣满眼的轻蔑,道:“你以为你是当紧的人物了?我杀了你再去找严烈阳,他会否会为了你这狗腿子的死活与我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