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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那人未料到他吓成这样,略感歉疚,抱拳说:“在下冒失,惊到兄台了麽。”

九宣看那人的面目隐隐便有些熟悉,不敢大意,哑声说:“不妨事。”

那人说:“请问兄台,是霜剑山庄的亲故?”

九宣摇摇头:“只是从前有兄弟在庄里做事,没了也两年了,今天经过山下,想上来凭吊他。敢问公子是何人?来此何事?”

那人点点头,并不回答,眉目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九宣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这人原是孟管云,他曾经多麽缠绵的唤过他小四。

九宣眨眨眼,问道:“兄台要不要喝口水,吃点干粮,天已过午了,这时候下山也找不到吃的。”

孟管云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他,信步向那片野草寒鸦的苍茫中走过去。九宣心里有所顾忌,便重又坐下,在那里不敢怎麽动弹。

等过了半晌,日已偏西,孟管云早不见了踪影。九宣才慢慢细看那断墙残壁。那屋好便好在全是石筑,便是烧了塌了也没有太多的断木泥灰堆积。他在地上仔细看了一时,拔出随身的长刀慢慢掘土。虽然器具不称手,好在土也不硬实,没多久便刨出一堆的泥在一边,刚才他看的那处,露出黑黝黝的一个洞口来。冷风吹来,九宣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冷战。这地道共囚室,给他的回忆是非常屈辱惨痛。

他深吸了一口气,山风带著松柏树的香味……还有废墟里的野草湿泥苔藓的气息。何深已经死了……他在心里对自己反复说。然後将身一俯,矫若灵蛇般从那洞口钻了进去。

地道内浊气逼人,九宣站了一刻,等外头的风吹了些进来,胸口好受了些,才迈步向里走。

他晃亮火摺,在甬道中转了几转,果然看到一间石室。推开那门,屋里一桌一床。微弱的火光中,九宣看到桌上有翻倒的烛台,摸索著把蜡烛点了。那床上的被褥已经霉坏发臭,九宣伸手在那床头一摸,果然触手冰凉,回过手来看时,那匕首雪亮依旧。

九宣想到很久之前,师傅说过,若想化解身上的奇毒,药石无效,唯有一把上古的匕首上,或有玄机。只是这匕首他以前便仔仔细细翻了个遍,却什麽线索也找不出来。

他拿起那烛台,转身出了那石室。甬道内隐约能听到隐隐的滴水声,一滴,又一滴,仿佛从来都是这样,没有来处,没有尽时。

九宣只觉得心里一片茫然。再走得几步,脚下忽然踢中铁器之属,发出一声响。九宣低头来看时,不觉得吃了一惊。那青石地上墙上溅满暗褐色的污渍,明明便是血迹。

是谁的?是何深?还是别人?是谁杀了何深,或者何人在此被何深所杀?而他一脚踢到的,是一把长剑。那剑样式古朴,与之前管四赠他那把略有些相象。九宣把那剑捡在了手里,觉得这甬道里的死寂便要张口将他吞了进去一般。他记起之前被何深囚在这里的岁月,无尽的死寂,无尽的惶恐。九宣加快步子。

纵身从那洞中出来,外头已经是星月满天。九宣深吸一口气,觉得刚才种种恍如恶梦。

下山来行不远有小小一家客栈,九宣只一看那破烂马棚里拴的马匹就苦笑。孟四这小子早下了山,居然这时才到这处麽?客栈板门都已经上严,九宣拍了一阵门,有个胖子披衣出来,哈欠连天。九宣懒得多话,甩手一锭碎银,那人立马精神到十分,烧水上茶端上热水来给他洗漱,只是吃的却没有了。九宣倒不肚饿,赶那人下去,关上了门。这屋里潮湿味道很重,被褥也不知多久没有拆洗晾晒过。九宣左右看看,觉得倒不如连夜赶路的强。只是刚才太过劳神,现在身上一点气力也没有。把被褥踢到一边,勉强在板床上躺倒,枕著自己的包袱,迷迷糊糊只欲睡去时,有隐隐的笛声传入耳中。这笛声九宣阔别已久,却始终不忘。

是孟管云。

九宣凝神听那曲调。曲子他极熟,小四会吹这曲便是他教会的,一个音一个音,一点一点的曲调指法。现在听那曲中缠绵入骨的相思意味,心里微微一震。

映雪叫他不要再练,他便不练。可是一颗心整天在喜怒哀乐里打滚的滋味便好过无心无欲麽?沁心便是一万个不好,也有一个好。小四和他那样冷落收场时,他可也只难过了一刹那,便抛却了。现在却是百般滋味兜上心来,微微的悔意落了一点籽,便要发芽生长吐叶开花……

翻一个身,身下的板床硌得他睡不著。习惯了绫罗软香的身子,再来这样吃苦,自然是不惯。只是……严烈阳那贮玉阁,与装雀儿的金丝笼子,也没有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