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六匆匆把手里的事务处理完,远远看到九宣站在窗口,急步过来。他轻功著实不弱,园中道上的雪扫完又积上,他从上面踏过,也只浅浅一道印痕。九宣听到他来了,轻轻点个头,叫:“六叔来了。”
严六温言说:“公子要看雪,就加件斗篷,出来看也罢。身子站在屋里,冷风吹著,怕不大好。”
九宣看他面色,说:“六叔有什麽正事要和我说麽?”
严六心里一惊,想不到他眼光这样仔细了,说道:“外院的事情一时烦难──城主今天有客来了,恐怕要晚间才回过来。”
九宣点点头,便又回软榻上去翻那些书。
晚间严烈阳果然没有回来,九宣自行用了些晚饭,喝了几口汤药,下人服侍他洗漱躺下,帐子放了下来,鼎里撒了一点安神的木樨香屑。九宣睡得朦朦胧胧,忽然觉得有人上床来,怀抱著他,两人并卧著。他口齿不清地说:“怎麽这样晚?”
烈阳看他醉人的睡态,轻声说:“今天闷不闷?”
九宣睁开眼,看他脸上有些疲倦之色,问道:“很要紧的客人麽?你脸色象是不大喜欢这来的人。”
烈阳早也知道他七窍玲珑,只是一向浑浑噩噩,现在精灵之气又渐回复,心里有些隐忧,说道:“天气一天冷似一天,我让严六陪你去温泉住些日子吧。”
九宣眨眨眼,又闭上,一副水样的睡姿,头埋进他怀中,说道:“你不跟我一起去?”
烈阳说:“客人一时不走,我拖不开身,你一个人老待在屋里也闷。”
九宣长睫动了动,说:“好,我便去那里玩些日子。我这些书也要一起带去。”
烈阳觉得怀中人美好的不似真实中能有,虽然夜夜把他抱在手里,仍然觉得抱他不住。这时揽著他,借外面一点昏黄的光看那美好的容颜,竟然半夜没有合眼。
卷二 第二章 温泉
那温泉在北狼山後的凹处,甚是荒僻。九宣曾来游玩过一次,也没大意趣。夏日里看时本有些花树,现在
只是一片雪白,四面看时除了雪也还是雪,再没有其他。
泉水边上的石上也有些雪,靠水近的便被暖气蒸化了,滴滴的向下流,远些的冰反而比别处结的厚,想也是水气又凝结的关系。九宣初来时下水泡了两天,直泡得身上一点气力也没有,现在也厌了,懒懒的只不想动。虽然在城里时下人来来往往似是热闹,但他一样孤单。现在这里来往的人少些,也不觉得什麽。严烈阳自己并没有过来,只是天天差人来送东西。吃的用的样样齐备,九宣闲来也只是翻翻书,在园里散一会儿步,日子便也过去。
这一天他又一个人到泉边来,下人知道严烈阳不喜人看到九宣的身子,他在泉中时他们便不敢走近,只是远远守望怕他失足滑跌。九宣在泉边坐了一会儿,慢慢除下外衫,步下水里。泉水热气升腾,不一时蒸得他脸上微微泛红,全身都舒展开在水里,象只晒太阳的猫咪一般。不一时又下起了雪来,纷纷扬扬的雪片未及落进泉水里,就消失不见了。九宣看看天,又看看四周,空旷而寂静,似乎天地间便只有他一个人般。
忽然後面有簌籁的轻响,他回过头来,看见一个长相极漂亮的女子,正站在泉边俯身看他。九宣从没有见过她,看她的衣著也不象北狼的人。他不语,那女子也不语,两人这麽定定的对看著,那女子眼中爱怜无限,轻声说:“九宣,你这两年过得好不好?”
虽然她来的如此怪异,九宣却一点儿不觉得她陌生,说:“好是还好,就是很闷──你是谁?”
那女子微微一笑,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说道:“我是映雪,柳映雪。你不记得我了麽?”
九宣看她要哭,心里泛起不舍的情绪来,说道:“你不要哭。我生了一场病,以前的事都不大记得了。”
映雪抹抹脸,却又笑了:“谁哭来著。以前不记得有什麽要紧。严烈阳待你好不好?”
九宣歪头想了想,说:“该算是很好了吧,只是老让我吃药。”
映雪眉头轻皱,说道:“你上来,我看看你。”
九宣原不是那样听话顺从的人,北狼上下他也只听严烈一个人的话罢了。现在却一点儿没有拒意,便在水里起身,向那女子走过去。映雪把他抛在地上的皮裘给他裹了,把了把他的脉,嘴角掠过一点冷诮的笑意,柔声对他说:“九宣,这里很闷的,跟我去别处玩可好?”
九宣疑惑地看著她。映雪动作轻柔地帮他擦拭头发上的水,再把兜帽给他扣好。“严烈阳不是你父兄,你也不必靠他才有饭吃有衣穿的,为什麽不去外面玩玩?如果什麽时候你想念他了,我再送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