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却被纷乱散落的长发胡须半掩着,看不清楚轮廓,或许这也是此人身上最象囚犯的地方了。
叶长风轻咳一声,正想说话,那人却极警醒,双眸突然睁开,正与叶长风端详他的视线相撞。
目光相接之下,一方是深沉如潭,似能容纳一切风雨,另一方却是炯炯有神,摧折狂烈如刀锋,风格虽然迥然,却都一般的坚定强硬。
心头同时微微一震,暗忖对方是个棘手人物。
“叶长风?”墙角的男人率先开口,声音沙哑低沉,也不知是否牢狱所致,却丝毫不减其男性魅惑。
“你见过我?”叶长风眉微挑,倒也不以对方直呼姓名,不敬之极为意。
“何须用见,”男人傲然一笑,“明明不会武功,却有不输于我的眼神,又能在此时此地出现,天下除了钦点的丹凤学士,铁骨知府,还能有谁?”顿了顿,语微带讥,“只不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人深夜到此,却不嫌污了身份?”
叶长风似若未觉,摆了摆手:“君子心正,世间无处不可去。我来见你,只是想问你几句话。”
“哦?”
叶长风沉吟了一下:“你就是唐悦,大盗唐悦?”
“错。”黑衣男子的神情反变得懒散,倚着石壁:“大人的案卷里不都写有么?不是大盗唐悦,而是采花大盗唐悦。江湖第一香的名号得来不易,大人千万要记住。”
也见过采花贼无数,却没一个有这般肆无忌惮,理直气壮。面对这风度、谈吐均是上上之选的男人,叶长风也不由怔了怔,叹道:“你真的因奸不遂,杀了万盛商号金家大小姐?”
“你说是,那就是罢。”唐悦懒懒一笑,在枷锁的哐啷声中伸出长腿,活动了一下。
“杀人者偿命,你可知道?”叶长风紧盯住唐悦的面容,“通判已送上斩立决的呈文,若我再一笔放行,诛你的公文很快就会送到。”
唐悦索性似笑非笑,不再多言。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你遗落的刀,金府下人身上的伤,现场的痕迹,以及金小姐临终叫出了你的名字,”叶长风在青石牢地上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停在唐悦身前,淡淡道,“如果不是我看遍所有关于你的资料,有些地方想不通,仅凭这些罪证,就够你死上几次了。”
唐悦并不抬眼,目中所见,是叶长风淡青色长袍的下摆,绣了微微的竹纹,洁净儒雅,全无富贵骄气,正如叶长风这人一般。微微一笑,唐悦轻声道:“可惜地方不对,时机也不对。”
“什么?”叶长风听不懂。
“我说,”唐悦的目光缓缓顺叶长风的袍子向上,直到对上那双英秀并蓄,清亮过人的长目,才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如果在外面遇上你,我决不会放过你,定要将你压在身下,做到你哭着软声向我求饶不可。”
“你!”想不到对方敢这样对自已说话,叶长风脸色瞬间气得发白,转又变青,突然意识到这男子一双亮目正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已,终于抑下怒意,冷冷道,“你想激怒我,逼我离去?看来,这件案子,还真有古怪之处。”
第2章
唐悦只是笑了一声,乱发后的表情有些奇怪:“大人想说什么?”
从没见过这般悠闲自若的犯人。叶长风瞥了对方一眼,不免心生警惕。他自幼习文,于武事一途只有剑道稍通,及长后中举出仕,与江湖二字更是远远毫不相干,面前这男人究竟为何有恃无恐,倒还真有些费思量。
墙壁上的松枝火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叶长风一时沉思,忘了离唐悦极近。光影闪动,映出一双凤目黑如点漆,面容端凝,肤如莹玉,唐悦看在眼里,心中无端一动。
“唐悦。”叶长风前后飞速想过一遍,最后确定大牢看守确无疏忽之处。
“嗯?”
叶长风倒底饱读诗书,涵养极好,方才的怒气已散作无形,淡淡道,“据卷宗上记载,你素性嗜武好色,自十三岁出道以来,输在你洗雪刀下之人不知凡几,勾搭上的女子更是数不胜数,其中不乏良家女儿,偏偏又都对你死心塌地……风头一时无两,这才得了个江湖第一香的称号,是也不是?”
唐悦叹了口气,喃喃道:“卷宗上没有说我男女通吃么?”
叶长风目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虽然一闪即没,却怎逃得过唐悦的锐目,这十数年,唐悦受人轻蔑已是常事,但望见那双幽深凤目中的不屑时,不知为何,胸中竟有怒意渐盈,暗忖:好你个叶长风,你瞧不起我,我偏要你也尝尝这滋味。面上却是不露声色,静静聆听。
叶长风怎知对面这男人脑中正转着多少不堪念头,微微一笑:“你品行不端,闹得多少女子含羞,夫妇反目,论理,受刑也不为过,但有一条,你自负武艺容貌双绝,从不作强行之事。强奸未遂杀人——以你的习性,那是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