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闲话了一会儿,甄氏说起镇国寺那日,难为情道:“那日冲撞夫人了,说句冒昧的,只是夫人太过年轻,那日我不晓夫人身份,才说了唐突的话。”
贺云昭连忙道:“不妨事不妨事,夫人说您女儿于我有几分相似,我倒是很好奇贺家小娘子长得如何花容月貌,不知可否方便一见?”她想看看何云昭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甄氏叹气道:“也罢,我家小娘子随了她父亲,脾气耿直,口直心快,病了这些日也没什么闺中好友来探望她,既然夫人不嫌弃,就辛苦夫人随我去一趟了。”
贺云昭微微垂首,心声愧疚,倘若她不是这般性子,能有几个知己好友,指不定这时候她们还能来开解开解母亲,不至于惹甄氏这般憔悴。
二人并肩去了贺云昭住的红枫小苑,院子里种了一片枫树林,枫叶红的时候落满一地,漫院遍地的叶子,火红艳丽,是她最爱的景象。
重回熟悉的院子,贺云昭心情甚好,感慨良多,仔仔细细地看着五年前自己院中的一草一物,丫鬟婆子,竟然觉得十分有趣,十分感动。
倘若她没有嫁给程怀仁,即便是终身不嫁了,前一世的日子也过得够舒心呀!
甄氏命丫鬟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带着贺云昭去了内室。
贺云昭走到黑漆嵌螺钿花蝶纹架子床前,打起湘绸葫芦双喜纹帐子,轻车熟路地挂在鎏金如意钩上,略弯着腰去看变成自己的何云昭。
床榻之上的人面白如纸,不复往昔神采,眼窝凹陷,红唇枯白,似是大限将近。
贺云昭心头一揪,她用了婆母的身子活得逍遥自在,何云昭却在贺家即将垂死。她真是良心难安,只可惜此事并非人力可为,今生今世只好替婆母报得大仇,祈祷她来世无忧。
不知怎的,何云昭忽然皱起眉头,露出难受的表情。
甄氏替“女儿”抚平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带着贺云昭出去。
出了红枫小苑,贺云昭的兄长贺云京正好往这边来。
贺云京前几年在卫所摸爬打滚过,所以浑身骨肉结实,身材高大,挺胸阔步而来。他现已是卫所下辖的千户,不似前几年那般需要风吹日晒,肤色渐渐白了回来,长得也是面如冠玉,冷峻倜傥。
贺云昭今年将满十七,正是说亲的年纪。贺云昭看着风华正茂的哥哥,甚感欣慰,只不过想到以后那位性格狭隘的嫂嫂,笑容忽然就淡了。
说起来也是唏嘘,他们贺家向来行善积德,父亲与几个好友一起在郊外资助了一个义庄,专收留无家可归的妇孺,甄氏常年拜神拜佛,贺云京待人有礼有节,只贺云昭性格稍稍骄纵些,但也无伤大雅。
可前世贺家兄妹两个过得都不算美满。
贺云京走到甄氏面前喊了声“母亲”,随后目光转到贺云昭身上,只见她肤白无暇,双目水波流转,红裙玛瑙簪,甚是娇美。他原以为是妹妹的好友来这边探望,没想到却看到她梳着妇人髻,所以按下惊艳的神色,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喊了声“夫人”。
甄氏这才道:“这是忠信伯府的夫人,与我在镇国寺偶然遇见,我险些将她错认作你妹妹,这才结了缘。劳夫人惦记,我便邀她来府上作客。”
贺云京又扫了一眼贺云昭,她的长相倒没有多像自家小妹,只是装扮与神态,甚至站姿都很像。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忠信伯夫人还是比自己的妹妹沉稳大气雍容华贵一些,那是经历世事以后的睿智,年轻的小姑娘没有这种眼神。
贺云京不禁想着,垂危的忠信伯府能娶回这么一位新夫人,还真是祖上积德了。微微冲贺云昭颔首,他便看向甄氏道:“母亲,您送夫人,我去看看卿卿。”
熟悉的称呼像甜蜜的重锤砸在贺云昭心上,相见不相识,她的母亲,她的哥哥,明明就在她眼前,却还是那么让她想念!
贺云京正要从甄氏身侧走过去,红枫小苑里匆匆忙忙跑出来一个丫鬟,追上来道:“夫人,不好了!小姐出事了!”
甄氏双腿一软,险些没站住,紧紧地握着丫鬟的手问:“怎么回事?”
“小姐浑身出冷汗,还抽搐……怎么喊也喊不醒……”
甄氏甩开这边的人就跑了进去,丫鬟们也都跟了过去。贺云京扭头看着贺云昭道:“委屈夫人了,我送夫人一程,顺便让管事请大夫来。”
贺云昭连忙道:“还是小娘子病情要紧,贺公子快去请大夫吧,我在后边跟着你出了后院就行了,有我两个丫鬟跟着,你不必担忧我。”
贺云京感激地看了贺云昭一眼,便道:“怠慢夫人了,我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