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颇有些讽刺,兰妈妈连忙停住脚不敢进去,便听梅太太低声下气地道:“实在是娘娘替咱们婳儿着想……”
梅大儒似是冷笑了一声:“你看不吴家也无妨,将来莫要后悔便是。”
梅太太为梅若婳的亲事已经吃过梅大儒几回冷脸了,这次自觉有梅贤妃做保,说话也硬气了些:“老爷也是少个算计。那吴家与承恩侯府给沁姐儿寻的徐家何其相似,如今沁姐儿怎样,正在闹和离呢。老爷或是不怕,我可不敢给婳儿寻这样的人家,谁知道过了几年他好不好呢?至少婳儿这嫁在眼前,便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们也知晓不是?”
梅大儒沉着脸看了她片刻,道:“过几年咱们也不在京城了。”
“什么?”梅太太一怔,“老爷是什么意思?”
“待明哥儿的书编完,我就叫他向皇上讨个外放的差事,去地方上管管学政。”梅大儒淡淡地道,“至于你我,落叶终要归根,还是要回族里去,族学那里还有用我的地方。且那里清净,或许也还能再写一两本书出来。”
梅太太从未听过丈夫这样的计划,不由得吓了一跳:“外,外放?为何要外放?”这京城里做官儿多好啊?更何况梅若明还是皇帝亲点的,多少外官想进来都不能,怎么丈夫却想着叫儿子外放呢?
梅大儒其实有这个念头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原不是贪恋京城繁华的人,梅若明亦不是恋栈仕途,只是为了编书一事正遂他志向,也是想给父亲母亲争一点脸面的缘故,这才奉了皇帝的旨意。
但这书终究是要编好的,梅若明也不想留在翰林院里吃闲饭,更不想卷入什么皇储之争,倒是若去那偏远之地,能将当地学政好生整顿一下,多培养出几个读书种子,反是教他更有兴趣。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书育人乃是大善之事。”梅大儒原本没打算这么早说出来的,但看梅太太兴致勃勃的模样,越想越不放心,还是把这瓢凉水提前浇了下来,“明哥儿亦有这志向,正是两全其美。”
梅太太绝不觉得这是什么美事,绞尽脑汁想出反对的借口:“就算明哥儿愿意,他媳妇呢?”那偏远之地过的都是苦日子,沈云婷锦衣玉食的长大,定然是受不得的。
“出嫁从夫。”梅大儒板着脸道,“明哥儿媳妇是明理之人,早便同意了。”
梅太太急了眼:“她几时同意的?怎都没问过我?”
梅大儒脸更黑了:“明哥儿媳妇听明哥儿的,你只须听我的便是!”
梅太太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若是照梅大儒这样干法,她在京城也住不了多久,又得回岭南去。介时两个儿子天南海北,一个女儿远在京城,这骨肉分离的,如何使得?
梅太太一辈子在梅大儒面前不敢硬着声儿说话,这次是难得地拔高了声音:“这不行!”
梅大儒淡淡道:“你若觉得岭南不好,留在京城也由得你,我带辰哥儿回去就是。”
“老爷——”梅太太急了,“明年就是春闱了,辰哥儿——”
“读书是让他明理,不是为了入仕!”梅大儒眼睛一瞪,“他若连做人都不会,何谈做官!”说罢,也不再理睬梅太太,抬脚就走了。
兰妈妈躲在一边,直等梅大儒离了院子才进房去:“太太……”
梅太太因为女儿成亲的喜悦已经被打了个粉碎,抹着眼泪道:“老爷这是犯什么糊涂……”
说起来兰妈妈对梅大儒的态度倒跟梅太太差不多,且她是下人,自是又添一层敬畏,小声道:“太太,老爷总是一家之主……再说,姑娘得了一门好亲事,太太的心愿也就了了,何必再跟老爷拧着来呢……”万一惹得梅大儒发怒,再把这门亲悔了,那可怎么办?
梅太太想想丈夫的脾气,怕是真能干出这样事来。可是她同意宁远伯府这桩亲事,是因为宁远伯府有机会再袭一两代爵,倘若她不在京城,到时就靠梅若婳一个人,梅贤妃不肯出力,这事儿办不成可如何是好?
正愁苦着,梅若婳已从外头进来,柔声道:“母亲别为我的事跟父亲争执,父亲多年在外游历,如今想要回岭南,就遂了父亲的心意吧。三哥回去读几年书也好,到时一举考个状元回来,也是荣耀。”
事到如今,她算是看得真真的了,父亲完全指望不上,几个哥哥里,梅若辰算是最疼爱她的,也不过是不加过问地替她写过几首诗文,再想让他帮自己做些什么,那也是不能了。既如此,留得他们在京城又有何用?倒不如都回了岭南,她反做起事来方便。
宁远伯府,她是有些不屑的。说什么大公子爱读书,二十出头才考个秀才,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勋贵人家不以科举出身,偶尔出这么一个就觉稀罕得了不得罢了。若是与十五岁就冲锋陷阵的沈云殊相比,就更比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