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接人的是九炼,他在城门外一见到香姨娘,立刻就着人先回来报信了。
“她怎么也来了?”知晴横眉立眼,双手叉腰,像个双柄壶。
不过许碧现在没什么心情笑她,因为她心里也不大痛快:“来都来了,也收拾个院子吧。”
知晴气哼哼地出去:“奴婢去给她收拾东北角上那个院子!”那院子不算小,里头也有花有树的,不过,那是全府里离许碧这院子最远的地方了。
许碧倒是能想得到香姨娘为什么也来了,但让她很不痛快的是,之前沈大将军来的信上根本没提这事儿,结果现在却忽然把人一并给送过来了,这是先斩后奏,还是觉得这么远的路反正她不能再把人送回去?
不过等沈云婷到了,许碧就顾不得香姨娘了——沈云婷瘦了,比当初被香姨娘下药那回还瘦,几乎要瘦脱了形。别说许碧,几个丫鬟都吓了一跳,连忙上去,前呼后拥地把沈云婷接进了屋里。
“怎么瘦成这样?”最让许碧心惊的其实还不是沈云婷的瘦,而是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了精神,哪里像个才十八岁的年轻姑娘呢?
“路上有些累。”沈云婷弯弯嘴角,笑意在眼睛里一闪就没了,“方才见了九炼才知道,嫂嫂有喜了?我小侄儿几时出来?”
香姨娘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知晴板着脸给她端了个绣墩来,她也没坐下。倒是沈云婷看了一眼,低声道:“我想跟嫂嫂说说话,让姨娘先下去歇着吧……”
许碧这才看了一眼香姨娘。香姨娘也很瘦,而且仿佛老了十岁。原本她在沈府,虽然总是自称婢妾,但阖府上下都把她当个正经主子,是以一向也保养得宜,瞧着似还不到三十岁。可眼下看来,不但面容憔悴,连鬓边都有了几星白发。
或许是自己也快要做母亲了,许碧看到香姨娘这个样子,又觉得有几分心软,便摆了摆手,示意知晴带香姨娘出去。
香姨娘却是扑通一声先给许碧跪下,连磕了三个头。倒把许碧吓了一跳,眉头顿时一皱:“快把姨娘扶起来!”这算什么?好歹说起来香姨娘是沈大将军的妾室,沈云婷的生母,也算是她的长辈呢,这么呯呯呯的磕头,是打算折她的寿还是怎么?
知雨也有些恼了,招呼着琉璃一起,硬是把香姨娘从地上拖了起来:“姨娘这是做什么?我们大奶奶如今有孕,可不能吓着。”
香姨娘嘴唇翕动,还想说话,看到沈云婷厌倦的神色,又不敢再说什么,低下头跟着知晴出去了。
沈云婷一脸疲惫,站起身要向许碧行礼:“姨娘实在是——我代她向嫂嫂赔礼。”
“你怎么也这样。”许碧故意沉下了脸,“难道也拿我当外人不成?”
沈云婷苦笑:“若嫂嫂是外人,我也不知谁是自己人了。我知道她不该来,当初父亲本也没想叫她过来,只是……”
跟来的丫鬟宝镜忍不住红了眼圈:“大奶奶不知道,那百户家,原是想让我们姑娘去给他们家守望门寡的。”
“望门寡?”许碧颇觉匪夷所思,“才不过合了八字而已,连亲事都没定呢。”更何况沈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就算是定了亲,也不会让闺女去守活寡,这百户家里敢提出这样的要求,说得难听一点,有没有先掂掂自己的份量?
沈云婷淡淡地道:“程家太太青年守寡,只这一个儿子,好容易拉扯大了,骤然出事,心疼之下不免有些糊涂。有些人也是借此机会想给父亲找些麻烦,才去挑拨着她出头。”一个寡妇,如今唯一当作依靠的儿子青年横死,怕是连自己都不想活了,又还怕什么沈家呢?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就算沈云婷是公主,只怕程太太也敢拼一拼。
沈大将军当然是不会让女儿去守什么望门寡的,可程太太豁了出去,到处传扬沈云婷克夫——最让人无奈的是,她并非为了图财或别的什么,她是真觉得沈云婷克夫,觉得自己儿子就是沈云婷克死的。这样的女人,她怎么能放过,再让她去克别人家的儿子?
“程百户之死,真是意外?”许碧立刻就有点阴谋论了。
沈云婷轻轻叹了口气:“父亲查过了,确是意外。”她有些恍惚地望向许碧,“嫂嫂,程太太抬着尸首到咱们家门前来闹,我看见了,程百户,程百户只剩下大半个人了……头天刚合了八字,他家里供在佛前,第二天就出了事……嫂嫂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克了他……”
“胡说!”许碧断然否定,“你怎么也糊涂了?要说别人家或许信这话,咱们家是最不该信的。连家表妹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连她亲兄长都说她克夫,可到头来怎样?陆总旗照样好好的。至于她那没人心的兄长,还不是为了把她卖了换自己前程?你既知道是有人在挑拨程太太,为何又说出这样的糊涂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