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陈妈妈来时心里多少还怀着些旧时的轻视,这会儿却是不敢再有半点儿心思,连忙把茶盏一搁,深深福身行礼:“老奴给姑奶奶请安。”
“陈妈妈不必多礼。”许碧对这老婆子的印象仅限于她日常板着脸站在许夫人身后的模样,不过想来对着许瑶许珠姊妹两个必不是这番嘴脸了,“这大年下的,你怎么千里迢迢的来了?”真稀罕呐。
陈妈妈听这话说得不怎么客气,赔着笑脸道:“老爷夫人听说姑奶奶在盐官镇上因遇倭人受了惊,担心得不行,特地叫老奴来一趟,瞧瞧姑奶奶呢。”说着就递上礼单,“夫人说,杭州这地方虽好,只怕口味与京城不同,姑奶奶吃不惯,这不,装了好些京城的土物儿叫老奴捎过来……”
知晴忍不住就嗤了一声:“少奶奶都来杭州两年了……”这会儿倒怕口味不惯了?
许碧接了单子也懒得看,随手扔在桌上:“老爷夫人还好?”反正她知道路姨娘在庵堂里过得挺自在的就行了。
“都好都好。”陈妈妈刚说完,又猛地想起来,连忙补了一句,“就是挂念姑奶奶。前些日子宫里的大姑奶奶生了皇子,夫人递牌子进宫,大姑奶奶还说,惦记姑奶奶呢。”
她一边说,一边暗自懊恼——也不知怎么的,见了二姑娘竟有些不大会说话了,实在眼前这位,虽脸儿还是那张脸,却总觉得不是在跟二姑娘说话似的。
“听说大姐姐升了婕妤,离得远,我也没法给她道喜,妈妈回去的时候给我带句好儿吧。”许碧才不相信许瑶会惦记她呢。
“是是是。”陈妈妈素来精明,焉能听不出许碧的冷淡呢?只得赔着笑脸道,“家里少爷和三姑娘,也都有东西带给姑奶奶。”
许碧仍旧只哦了一声,没甚诚意地道:“也替我多谢他们。”
这简直没法进行友好谈话了,陈妈妈便是巧舌如簧,这会儿也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道:“老奴还不曾给亲家老爷和亲家夫人请安……”
“大将军在营里未归。”许碧随意指了指,“知雨带陈妈妈去给夫人请安,再安排陈妈妈歇下。这眼看就要过年了,也得安排陈妈妈早点回去,天寒地冻的,路上可不好走。”
陈妈妈只得跟着知雨走了,这里知晴拿起礼单一瞧,倒哟了一声:“少奶奶,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呢。”
许碧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也有点诧异:“还真是,铁公鸡这是要拔毛了?”
其实许夫人倒不是铁公鸡,但许碧出嫁的时候从她身上敲了四千五百两银子,还以为大家就此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了呢,万没想到这礼单竟十分周到,沈家每个人都备到了,连新嫁进门的董氏都有,着实的叫人觉得稀罕。
不单是礼单稀罕,好一会儿知雨回来,也是一脸稀罕模样:“陈妈妈在夫人面前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口口声声都是姻亲什么的。等请完安奴婢带她去歇下,这一路上也跟奴婢说个没完,说什么老爷夫人当初也是多不得已,可到底是一家子亲人,也是叫人去庙里算过,晓得少奶奶有福气,八字也跟大少爷相合,才许了亲事的;如今少奶奶日子过得如意,只记好莫记仇罢。哎哟那说得叫一个好听,若听她说,只怕少奶奶还得谢谢夫人把少奶奶嫁过来哩。”
知晴笑道:“你也说得忒刻薄。好歹是少奶奶的娘家,大姑娘又在宫里生了皇子,少奶奶跟家里和好了也有好处——到底这女人也要靠娘家撑腰呢。”
知雨没说什么,等知晴出去了却对许碧道:“少奶奶可别轻信了,谁知他们怀了什么心。若还记着是一家人,当初也不会不让少奶奶回门了。反正依奴婢看,夫人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自从许碧代嫁冲喜之后,她就不惮以最大的恶意猜测许夫人了。
许碧微微一笑:“其实也不难猜,无非是看如今袁家倒了,咱们家在江浙又站住了脚,便想着走动起来呗。”陈妈妈说什么姻亲,不就是冲着沈家来的吗?之前远着她,是怕沈家被皇帝忌惮,连累了许瑶,如今袁家这一倒,大约已是有人猜出沈家并非之前众人所想那般不见容于帝王,许良圃便又想起这门姻亲来了。
“那咱们怎么办?”知雨颇有些犯愁。再怎么说,许碧也是姓许的,跟许府断不了关系。
“这有什么愁的。”许碧嗤笑,“如今我又不管家,这回礼什么的,都听夫人的。”沈夫人定然是不愿与许家再有什么亲近的。至于她,反正杭州离京城远着呢,难不成许夫人还能亲自跑过来不成?
“不用在这上头多费什么心,咱们有好些事要做呢,比如说表妹定亲什么的。放着这样高兴的事儿不管,想这些人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