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沈卓这件事做得对不对呢?就是沈云殊自己,也不能说沈卓就做错了。
一则,这件事其实并不十分危险。晚霞既未曾让那些倭人见过面容,只凭手臂上一个纹章相认,且又只传过一次话,许碧被识破的机会就少得多。
二则,这委实是最好的机会。尤其是晚霞这一死,逼得沈家非把握住这机会不可,否则一旦被袁家发现,后面的事就更无法预料了。那时候,整个沈家反而会更危险些。
可是,袁胜玄能不把一个通房放在心上,随意就叫她往那些倭人群里去,沈云殊却不能!他倒不至于觉得许碧被那些倭人看看手臂就失了贞洁,可无论如何,他的妻子也不该随便就让人看了手臂去。这非关贞洁,而在于许碧自己会不会心中存了些别的念头。
但,倘若许碧不是许家塞过来的庶女呢?倘若她是正经礼聘过来的呢?那沈卓会这么做吗?
沈云殊只要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他已经这般抬举许碧,可现在看来,仍旧不够。
“爹,我此生就娶她一个了!”
“啊?”沈大将军没料到儿子会忽然冒出这么句话来,不由一怔。说这个什么意思啊?难道谁还要他休妻再娶吗?
沈云殊冷冷地道:“我是说,我此生只娶她一人,不但绝不纳妾,若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绝不续弦!”
沈卓浑身一颤。沈云殊说的虽然是以后,可言下之意他听得明白,倘若这次许碧被那些倭人识破,真出了什么事,沈云殊这辈子就宁愿断了香火。
到了那时候,他可就真成了罪人了!
如果说沈卓来请罪的时候主要是对许碧有一丝愧疚之意的话,那他这会儿就有些后怕了。要是因为他,让沈云殊的香火都断了,那……
“属下实在是糊涂!”
沈云殊摇摇头:“若说此事,罪过在我。我身为男子,无能庇护妻子,令她身涉险境,乃我之过。”
沈卓脸上火辣辣的,却听沈云殊续道:“至于卓叔,你所思所想,皆是为了我和父亲,于我这里,卓叔并没半分错处的,实在不必来我这里请罪。”说罢,转身出去了。
沈大将军长叹了一声,亲自过来扶沈卓:“起来吧。这事儿——唉!”真是让人不知怎么说才好。
“此事都是我办事不力,倒累得少将军——”
沈大将军摇了摇头:“阿卓啊,你还是没听明白殊儿的意思……”沈云殊说的是,在他这里,沈卓没有错处,可并没说在别处沈卓也没有错。又或者说,沈卓请罪,找错了人。
许碧万没想到,她会看见沈卓给她下跪。
怎么嫁进沈家来的,她比谁都清楚。沈家冲喜这出戏固然有点不厚道,可许家干的那以庶充嫡的事儿更着实的不地道,换了她是沈家人,她也不高兴——这不就是认准了沈云殊好不了,不肯把心爱的女儿嫁过来守寡吗?
她都不高兴,似沈卓这些对沈家忠心耿耿,能为了沈云殊不要命的人,那还会高兴?还会待见她吗?
答案可想而知。
所以,许碧也没想过她一朝做了沈少奶奶,沈家的人就立刻真把她当个正经少奶奶看了,只要沈云殊对她是真心,以后日子还长,她有的是时间呢。
沈卓提出让她冒充晚霞,这里头有些东西她有所感觉,但是没去深想。想明白了有什么意思呢?难道在那种时候,她不答应吗?
她当然是要答应的。沈云殊在前头搏命,她在后头冒的险跟他比起来差得可太远了。而且这事儿若是做成了,得益的是整个沈家。相反的,若是错过这次机会,被袁家反过来掌握主动,将来沈大将军父子两个倘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难道有什么好处吗?
既然无论从利益还是感情上来说她都得做这件事,那有些东西又何必想得太清楚?所以许碧做完就把这事扔到脑后去了,甚至就没想着短时间内再见到沈卓。
谁知今日她在沈云婷房里跟她和连玉翘一起做针线呢——沈云婷这亲事虽还未过明路,但其实已经等于定下来了,自然得做几样针线好孝敬公婆——听说沈云殊回来了,忙忙往自己院子里赶,却迎头就先得了沈卓这一跪。
“沈叔这是做什么呢?”
“属下前次唐突,触犯了少奶奶,特来请罪。”沈卓这一跪并没什么不情愿。当时许碧答应前去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这位少奶奶的确难得,不该再因许家悔婚之事计较她了。如今被沈云殊这么一说,更是觉得愧疚,这一跪也是心悦诚服的。
“沈叔快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这样我可不敢当。”许碧既没打算真的怨怪沈卓,这时候又怎么可能问什么罪,连忙上去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