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碧脱口而出:“什么话?真话!你们西北养马,要配种的时候还得公马母马彼此看着顺眼呢,难道随便拉一头过来就配不成?配马的时候还知道叫马儿自择,怎么到了成婚,反倒不许女儿家看一眼了!”
沈云殊呼地坐了起来:“荒唐!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岂有你这样胡闹的?”还扯出什么配马来了,虽说,虽说配种之时确实还要看马儿是否肯□□,但,但人岂能跟马相提并论?
“我怎么胡闹了?”许碧也坐了起来,“男子娶妻不合心意,还可纳妾,可女子呢?就守着那份儿所谓的敬重,要孝顺公婆,管家理事,还要眼看他左拥右抱,替他养着妾室和庶出子女?”
“胡说!”沈云殊微微有些动怒了,“这都是哪里来的荒唐言语?许家究竟是怎么教你的?我看,你也不要再去学什么倭语了,好生在屋里反省一下!”
许碧陡然想到沈家也是有妾的,她刚才的话已经算是说到沈大将军头上了,难怪沈云殊会动怒。
自打成为了许家二姑娘之后,许碧其实一直没有特别深刻的认识到自己是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主要是因为她很快地离开了那个原生家庭,而进入沈家的方式和过程又有点——特殊。
因为这点特殊,沈云殊其实对她也是特殊的,只不过许碧从来没有意识到而已。不过此时此刻,她算是终于明白了,她不再是从前那个自由的女记者,即使有一天她的身体素质跟从前一样甚至更好,她也不再是从前的许碧了。
“姑娘?”睡在外屋的知雨隐约听见了点声音,有些不安地唤了一声,“可是有事?”
许碧咽了口气:“没事,你睡吧。”
“都进门这么久了,怎么还叫你姑娘?”沈云殊沉着声音道,“明日让她们改过来,若被外人听见,也太没有规矩了。”
许碧还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确,她既然嫁过来了,知晴知雨也就应该改口叫她少奶奶了。不过她不愿意回答沈云殊的话,而是一头又倒回了枕头上。
说真的,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想到了香姨娘这个“特殊人物”。
这个特殊,不是指香姨娘在沈家的特殊地位,而是指她做为“姨娘”这个角色,对许碧的特殊意义——沈家,也是有妾的。
都说父母的婚姻观念会影响到儿女,那么沈大将军有妾,而且香姨娘于沈云殊又十分亲近,那么几乎可以确定,沈云殊——也不会反对纳妾。
许碧瞪着眼睛看着帐子顶。从青霜爬床失败之后,她好像一直就没弄明白一个问题——青霜和紫电的失意,其实是因为她们是沈夫人挑出来的,所以沈云殊一直防着她们。他防的是沈夫人的人,而不是两个潜在的通房丫鬟。事实上,如果不是他长期身在军营,或者紫电和青霜不是沈夫人挑的,又或者根本没有沈夫人这个人而是连氏夫人活着,那他今年二十岁——她许碧嫁进来的时候,他身边应该就已经有人了,就像沈云安现在房里的剪秋一样。
剪秋的事儿,虽然不曾大张旗鼓,但月例银子一换,满府的下人也就都知道了,自然在许碧面前说过。可就是那会儿,她都没有联想到沈云殊这里,现在回想起来,也真是傻不愣登了。
沈云殊半天都没有听到许碧的声音,黑暗之中也看不见什么,他停顿片刻,还是轻咳了一声:“你——”待要开口唤她一声,才发现这些日子他总是带点戏谑地称她“大少奶奶”,以至于此刻竟不知该叫什么才好了。
这么严肃的气氛,再叫大少奶奶自然不合适。可若是叫“许氏”,又未免显得太冷淡了些。毕竟她也是一心为沈云婷着想,便是言语之中有些出格的地方,似乎也不必如此严厉——她年纪还小呢。
但若是叫“碧儿”,好像又……又有些太过亲切了。现在犯错的是她呢,他是得要教导她才是。
沈云殊正在为难,便听许碧冷冷地说了一句:“大少爷,若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那连家表妹就不该到江浙来。父母不在,长兄如父,她就该听从兄长的话,乖乖嫁到别人家去做妾!”
沈云殊一时无语。的确,如果真是咬定了父母之命,连玉翘就根本不该对兄长的安排心生怨怼,以至于千里出逃。
“这,这怎会相同——”沈云殊噎了片刻,终于想起了反驳的话。连玉笙是为了自己利益把妹子卖去做妾,而他自然会替沈云婷仔细挑选一个门当户对、人品稳重的夫婿,这里头可是有天壤之别。
许碧不吭声。其实她现在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件事,但她想说的话却又并没有理由说出口,因此只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