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学校里出现了一个变态暴露狂,听一些受害同学回忆称,那个变态手上还持刀——”
咖啡馆里不知哪桌的客人在看视频,声音放得很大。
原泊逐抬眼看去,对方才反应过来没有连上蓝牙耳机,于是手忙脚乱地关了静音。
这会儿,三个劳工已经打扫完清洁,提着垃圾袋夹着尾巴离开了。林双徊换好了工作服,从休息室走出来,准备和原泊逐换班。
然而司徒瓦缠着他,非要让他形容一下自己是怎么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成功一挑三,还把对方打得心服口服。
原泊逐淡淡扫看一眼司徒瓦,林双徊也不想理他。
但这人心大,似乎根本没注意到。
“太牛了吧,我刚才还在想要不要上去帮你呢,没想到你就已经把他们仨征服了。啧啧啧,人不可貌相啊小林。”
林双徊看着他的手要挨过来,赶紧嫌弃地拍开:“有客人来了,你赶紧去招呼一下。”
“菜菜看着呢。”司徒瓦满不在乎地坐在椅子上。
林双徊提醒他:“你别什么事都让菜菜做,都领一样的工资,她的工作量是你的好几倍。”
“啧。有没有搞错啊,大家都是打工人,轮得到你来教我做事?”
刚才还满脸讨好的司徒瓦忽然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你要是看不下去就让菜菜也摸鱼呗,又不是我逼她那么勤快。再说了,今天来那三个混混还不是你们俩惹的麻烦,我受到惊吓了不该要休息一下吗?还有啊,你才多大点儿,对着我得叫哥,有你这么教训哥哥的吗?”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林双徊无语地看着他,“我和你聊工作,你和我扯闲天。司徒瓦,你还记得望哥为什么愿意让你来上班吗?你现在一找到机会就偷懒——”
“行行行,就你勤快。”
司徒瓦打断他,掏出手机玩起来,一边往休息室走,一边还嘟囔着,“你且等着吧。”
林双徊蹙着眉,下意识就想追上去教训两句,但随即意识到,真正的大老板就在身后站着,他出面难免有些僭越。
于是他就转头去看向原泊逐,抱怨了一句:“他好烦人。”
原泊逐点头:“的确。”
大概是因为原泊逐的情绪很少受到外物影响,也从来不去评价一个人的好坏,这一点头,林双徊就受到了鼓舞。
他走到原泊逐旁边,开始告状:
“这个司徒,工作时间就是偷懒,聊闲天,没事儿就在休息室睡大觉。店里最忙的时候他还躲起来玩手机,上个厕所能呆一个小时。他每周一三五和周末过来上班,每次都占便宜让别人替他多干活儿。”
林双徊顿了顿,怕自己说多了显得没胸襟,又怕说得不够,原泊逐无法知道这事儿的要紧,就补充道,“我并不是想多管闲事,但每次想到这个店是你的,花钱给一个不干活儿的人发工资,我就觉得不值。老实说,望哥给员工的福利挺不错的,好好干活,生意好的时候都有红包。但司徒真的有点过分了,你看今天人来人往的,一直是菜菜在跑。”
原泊逐确实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他之所以没有直接开口,是因为严格来说,他并不算店里的员工,今天也是第一天见司徒瓦。
这店明面上还是裴尽望在管,如果跳过裴尽望直接管理甚至开除一个员工,未免有些太伤裴尽望的心。
“我知道。”原泊逐拍了拍林双徊的背,安抚性地给他顺了顺气,说,“我跟裴尽望提一下。”
林双徊脑袋一歪,就往他怀里钻,完全忘了要保持距离这回事:“其实望哥知道的,他私下还给菜菜发了红包作为多劳多得的奖金。”
林双徊头发细软的质感很顺手,原泊逐一抬手已经放了上去,揉了揉:“那怎么还把他留下。”
“一开始是因为司徒瓦说他急用钱,望哥觉得服务员又不需要什么门槛,那就做个好事,让他来试试。后来没有让他走,是因为店里确实人手不够。”
林双徊靠在原泊逐身上,就觉得浑身上下毛孔舒张,舒服的不行,逐渐从摸头的动作演变为拥抱,双手抱住原泊逐的腰,
“来兼职的除了菜菜,包括望哥在内都是大学生,一到期末就很忙。你看周末客人这么多,但不算你的话,整个店其实就三个人上班,根本忙不过来。最重要的是,等过年放假了,店里一大半的兼职人员都会直接离职。”
原泊逐问了一个很实在的问题:“加钱呢。”
林双徊气笑了:“钱把你烧得慌。”
“不可以?”
原泊逐问出这个问题就知道答案,他千载难逢地开了个玩笑。
“当然不可以啊,开店是为了挣钱,你总不能一天营业额才两千,就花一千五给人发工资吧?房租水电和用料成本那些怎么摊呢?加在一起就是血亏啊!”
林双徊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原泊逐的心口上,说,“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少钱,但总得留着一些。别这么大手大脚的。”
作为一个半道上加入的合伙人,原泊逐除了给钱,平时什么都不管。
他一直认为,有钱就能解决大多数问题了,所以也没多关心这些事。现在才发现,自己可能真的不适合做生意。
倒不是不会算这些账,而是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去算。
原泊逐捉住那根不安分的手指,说:“我不懂这些,还是让裴尽望来。”
“其实我也可以。”林双徊仰起头。
“你不可以。”
“你看不起我啊,我对店里的账和人员流动情况都一清二楚,望哥都没我有数。”
“嗯,厉害。”原泊逐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但是你现在应该好好学习。”
林双徊扬了扬眉,恍然大悟道:“对哦,我们要好好学习,明年去上大学——”
他们正聊着,忽然就听见菜菜端着收好的杯子走过来,往洗手池一扔,“啊”了一声。
“妈呀,哪里来的羽毛啊。”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羽毛,兴奋地说,“还挺漂亮!”
“!!!”
林双徊和原泊逐几乎在同一时间松开了彼此。
原泊逐因为历来没什么表情,所以呆愣的时候也看不太出来。
而林双徊的反应就很大,几乎立刻从脸红到了脖子根,从菜菜手里抢过羽毛,憋着气说:“我,我羽绒服里掉出来的,我去扔。”
他说完就往洗手间跑。
菜菜在后面奇怪地问:“那这羽绒服质量不是很好啊,羽毛这么大只。”
水池的水打开,她一边主动担负起了洗杯子的活儿,一边吐槽“那个司徒怎么又躲休息室睡觉了”。
原泊逐想到林双徊的话,便走上前对她说:“我来吧,你休息一下。”
菜菜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然后把洗杯子的工作让给了原泊逐。
但她没有走开,而是坐在旁边的高脚凳上,一直盯着原泊逐看。
原泊逐洗着洗着,就感受到了这股灼热的目光,于是抬头问了句:“怎么?”
菜菜犹豫不决:“我憋了好一会儿了,但觉得直接问有些不礼貌……可是我又真的很好奇。”
“那就问。”
菜菜上下打量了一下原泊逐,然后转头看了一下四周,才压低声音道:“原来你不是1啊?”
“?”
原泊逐对这个问题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首先是不理解,1是什么意思。
其次更不理解,菜菜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是为什么。
菜菜把他的愣神当做了害羞:“我真的不是那么八卦的人,但是……你知道吧,你平时和小林站在一起,身高差挺萌的,我就一直先入为主地觉得你是top。”
原泊逐在试图理解。
“但是我今天看到小林身手那么厉害,能一打三,而且你好像对这件事一点都不惊讶。我就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太偏见了,高矮不能决定上下嘛,对不对?这么一看,小林只是看着瘦,其实挺有力气,性格也不是那种软乎乎的类型,有担当有责任心,关键时刻还能保护我们……确实也挺攻的。”
菜菜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再也不乱磕cp了,磕反了难受的是自己。”
原泊逐花了三秒钟,终于从一番听不懂的词汇中,理解了菜菜的意思。
其实原泊逐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同性恋,他因为自己过去的世界背景设定,并不对恋爱中的男女或男男关系有那么明确的界定。
修士的伴侣不分男女,都是道侣,以精神与修为互助为主要目的。
而他和林双徊的相处,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发生,谁没有一上来就自我介绍说:“我要当上面/下面那个。”
菜菜的话,让原泊逐忽然就接触了一个很新的东西。
他半天没想好该怎么接这个话。
“你是不是不喜欢聊这个话题?不好意思啊,我肯定是跟裴老板待久了,变得有点八卦。你别介意,我不说了。”
菜菜从凳子上跳下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原泊逐的肩,说,“以后重活儿累活儿你就让小林做,我认识老多gay蜜了,他们说老攻就是不能太惯着,惯着惯着就不会疼人了,他们做1就是在享福,就得主动肩负起照顾老婆的责任——啊,我得去给客人加水,你也休息一下吧。让小林来洗杯子!”
“不……”
原泊逐的某部分观念受到了冲击,他觉得自己有很多需要和菜菜解释的地方。
但无从开口。
在菜菜拿着水壶去给客人续柠檬水的时候,林双徊从洗手间回来了。
他脸上还滴着水,但脸色已经恢复正常。
回来以后他就主动栓起围裙,打算接过原泊逐手里的活儿:“你都帮我代班大半天了,接下来换我吧。”
然而手还没碰到工作台,就被原泊逐按住。
“嗯?”林双徊看着他,“怎么?”
原泊逐的表情很奇怪。
是一种严肃的沉默。
他对林双徊说话的时候,语气带着些不容置喙的意味:“我来。”
“可是你已经忙活很久了,我却一直在休息。”林双徊指着水池里的一摞杯子说,“我好歹要把它们洗了。”
然而原泊逐想也没想便说:“我洗。”
“……啊。”林双徊的嘴角扬起,终于收回了手,乖乖站在旁边,看着原泊逐帮他干活,忍不住说了句,“阿逐,你真好。”
玻璃杯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