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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我今天洗了好多碗,不过也赚了好多钱。我给你买了烤红薯,很香的,不过得喝完药才能。”年幼的谢谙穿着并不合身的衣裳,腰间一截肌肤都露在外面,被冻得发紫,可他却丝毫不觉,喜滋滋地用衣裳兜着一个热腾腾的红薯,弓起背推开门,背对着妇人走了进来,话还没说完,脸颊上的笑容却就此凝滞。

“阿娘!”谢谙早已顾不上怀里的红薯,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抱起躺在血泊里的妇人,颤抖地用手擦拭着她脸上沾到的血渍,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嘴边刚擦完又用血从里面流出来,就跟那刚疏通的泉眼一样,源源不断。

“阿娘,你是不是又抹胭脂啦,我不是说了吗?不要抹隔壁嬢嬢的胭脂。她的胭脂不好,颜色太红啦,涂起来吓人。她的男人十天半月不回家估计就是被她的胭脂吓到了。阿娘长得这么好看,根本不需要抹胭脂。”谢谙抱着妇人的脖子,吸了吸鼻子,默默擦去眼角沁出的泪珠,哑声道,“阿娘要是实在喜欢,我去赚钱给你买,要多少都买。我就给阿娘买一辈子的胭脂!”

“阿娘,你别怕哈,我给你擦干净来。”谢谙掏出怀里一块破旧的手帕,低下头温柔地替妇人擦着嘴角溢出的血渍,拼命克制住几欲淌出的泪水,喉咙堵得发涩,却又要故作轻松道,“阿娘真是个笨蛋,这么大了还把胭脂吞嘴里,你看吧,这得洗好半天呢。这起码得烧一锅热水。对了,阿娘,冬日里柴火不好烧,你陪我去好不好?”

“这样吧,阿娘。我帮你剥好红薯,你就在灶旁一边吃红薯一边烤火,好不好?”

“谙……”妇人不舍地看着谢谙,痛苦地呼唤着,可甫一开口便是大口的鲜血。

“阿娘阿娘,不急不急,别说话别说话。”谢谙猛地捂住妇人的嘴,眸含恳求地看着她,艰涩道,“你是不是不想陪我去厨房呀?睡吧睡吧又想偷懒躲在这里?可是我想让你去。阿娘,我想多看看你,也想你多看看我,和我多说些话。”

妇人眸光逐渐暗淡,好似被覆上一层薄纱,一切都看得不太真切,鼻息也跟着淡了,疲倦的眼帘急不可耐地拉下,想要隔绝这世间风月。

“阿娘──!”

谢谙看着妇人那缓缓阖上的眼,感觉到掌心那滚烫的鲜血正不断地顺着指缝往外流,流动的血液化作数把利刃齐刷刷朝他心头刺去。

“阿娘,别睡好不好?”谢谙死死抱着妇人的脖子,泪水夺眶而出,恍若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发出绝望且无助的嘶吼,“你要是实在累的话就眯一下下,就一下下,好不好?你说过要看着我长大的啊,阿娘,你得一直看着我。”

“谙……谙儿。”破碎的声音宛若滚滚乌云间密谋已久的闷雷,几经辗转终是得以发出,“别……别……怕。”

“阿娘,那你带我一起走吧,我想跟你一起走,我们一起回家。”谢谙泣不成声,哭得小脸通红,“阿娘,我们一起走啊!”

“不,要活……活着。”妇人眸里的最后一丝光亮终是涣散,自此再无人世爱恨别离,雪月风花。

“阿娘,求求你,别丢下我。”谢谙把脸埋在妇人脖颈间嚎啕大哭,可任凭如何呼唤,怀中人始终不见回应。

“别……别怕。”

魏王妃微弱的嗓音终被不断抽搐的身体给扰得粉碎,一如无意闯入炼丹炉中的羽毛,顷刻间灰飞烟灭。

“三嫂,多有得罪了,我带你去找陈无计。”

记忆与现实交相重叠,谢谙猛地朝魏王妃走去,弯腰将其抱起,大步朝外走去。

不出意外正好碰见“怒气冲冲”赶来的谢谌与身后乌泱泱一群“路过”的官员。

“你──!”谢谌嘴角笑容骤敛,视线在谢谙怀里的魏王妃脸上停留片刻,瞳孔骤缩,冷眼看着谢谙,冷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滚!”

谢谙面无表情睨了眼谢谌,若说之前那些无辜的村民谢谌能下得了手,那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可现在谢谌竟然用魏王妃当作棋子,简直是丧心病狂!

谢谙不再多言,径直绕开往前走。

“谢谙!”谢谌不可思议地看着谢谙离去的背影,怔愣片刻,而后抬脚追上去,抓着他的手臂,把人堵在楼梯间,怒不可遏道,“你把我的王妃怎么样了?!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你问我?”谢谙嘲讽道,“谢谌,你但凡是个男人,就不会连自己枕边人都不要了。”

“哦,抱歉,我忘了,你连人都不算。”

“放你妈的狗屁!”谢谌抡起拳头作势欲朝谢谙脸上打去,可却在触及魏王妃那愈发苍白的脸庞时停住了,眸眶一阵湿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