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此时正在寝殿内,为顾迟擦着唇角溢出的血,关切道:“殿下,您再坚持一下,太医很快就来了。”
顾迟惨白着一张脸,半阖着眼躺在床上,声音有些暗哑,道:“无事,不必惊动太医的。”
“上次您这样几乎是丢掉大半条命去,又怎能不传太医呢?”三九脸色灰败,道:“这次无论您说什么,小的都一定要传太医了。上次您硬挺着……”
他见顾迟眸色一冷,便识趣的闭了嘴,可现在想起来,心里仍是觉得一阵一阵的后怕。
三年前,顾迟在刑场上也这样吐了血,他抱着谢莞的尸体,一路走到东宫,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了无生意,哪怕他已经步履蹒跚,哪怕大雨将他全身都浇透了,他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那时陛下得知谢莞自刎于刑场之上,宫中女子自刎,自古便是不赦的大罪,是要废为庶人,丢到乱葬岗去的。
可殿下执意不肯,硬是撑着在陛下面前跪了三天,拼了命才换得谢莞可以好好安葬,他不肯让谢莞稀里糊涂的死了,也不肯让谢莞再入皇陵,只因为谢莞一生都爱自由自在的,受不了皇陵之中的约束。
当时陛下因着此事,险些废黜了殿下。
那也是这么多年来,殿下第一次违拗陛下的旨意,第一次告诉三九,他根本无所谓是否能得到天下。那时三九才明白,殿下从前想要天下,不过是想要有太子妃娘娘的天下,他现在不想要天下,也不过是因为,再没有人能陪他共赏繁华罢了。
三九正想着,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他只当是太医到了,便急急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
一开门,只见一个小侍卫正站在门前,结结巴巴道:“大人,侧妃娘娘来了,小的们没拦住。”
三九还未开口,便见萧瑶光已站在了他的面前,她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根本没听见那小侍卫说什么似的,轻轻开口道:“三九,殿下可在里面?”
三九示意那小侍卫下去,话语既恭敬又客气,道:“娘娘,殿下身子不适,不愿见人。娘娘请回罢。”
萧瑶光像是没听出他话语中的疏淡,她苦涩一笑,黯然道:“我知道,殿下心里不愿见我,他想见的,是去了的谢家姐姐。既是如此,我便先回去了。只是……”
她顿了顿,回身道:“景兰,你便留下替我侍奉殿下罢。”
景兰应声缓缓走了出来,俏生生的站在萧瑶光身侧,低眉道:“是”。
三九有些疑惑,正要推辞,突得看到了景兰的脸。他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若非谢莞已经死了,他几乎要相信眼前的人便是活生生的太子妃了。
萧瑶光觑到他的神色,只微微一笑,便带着窅娘一道转身走了出去。她望着天上的月亮,只觉得心凉,她和谢莞,终究没人是赢家。
翌日一早,谢莞便直奔朱雀大街,在街上沿路不知做了多少记号,只盼着谢由能看见,速速来联系她。
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可此事涉及沈凭之,她便不能放任不管了。无论顾迟见谢由是为了什么,沈凭之她都是一定要抓到的。只有抓到他,他们才有可能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谢家,又是为何会一夜之间从人人敬仰的大楚脊梁,变成人人唾弃的奸贼。
她顶着日头在外面走了一天,临近傍晚,才回到宋府。
她累得厉害,却还是强撑着不肯睡,只等到夜深了,才独自一人悄悄的爬到屋顶上,等着谢由来找她。
她轻轻闭上眼睛,不知怎的,竟想起了许多过去的事。
那时,她还是谢莞,却不再是那个英姿飒爽,天不怕地不怕的谢莞,而是东宫里的可怜虫,谢莞。
那日是太子侧妃萧瑶光进门的日子,从昨日起,谢莞就没吃什么东西,云娘知道,她心里烦闷,是吃不下的。这才变着法儿的让宫女出去买了谢莞喜欢吃的茶点回来,盼着她多少能用些。
其实云娘心里明白,像谢莞这样骄傲又执拗的姑娘,她是劝不动的。
云娘揪着一颗心,推开了寝殿的门,只见寝殿里昏暗暗的,全然不似外面热火朝天的样子,反而显得阴气沉沉的,不知道为什么,云娘的心里升起了一丝不祥。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可能柔软的声音道:“娘娘?”
谢莞低低的“唔”了一声,云娘将门推的更开了些,使阳光能够照进去,她压着脚步,像是怕惊着什么小动物似的,朝着谢莞走去。
她正背对着云娘,跪坐在席子上,弯着腰,不知在做什么,只是肩膀一耸一耸的,好像是在哭。
云娘的心像针扎一样疼,谢莞虽只嫁进来不到半年,她却已经很喜欢她了。这可能是因为谢莞与宫里的女人不一样,她活泼又真实,像是阳光,明媚的让人挪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