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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圆得并不高明,可人心之间各有算计,二太太也不愿这时候与叶鸽有什么龃龉,只将话头转向了刘姨娘那里:“你惯是个没见识的,快跟我出来吧,生得碍着下人打扫。”

众人听二太太这么一说,便知道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笑着互相打趣几句,便又都去外面聊天了。

小间中一时只剩下叶鸽与那个打碎鱼缸的丫鬟。

叶鸽此刻还有些怔愣,目光钝钝地望着四周,直到看到了那个还在墙角抹眼泪的小丫鬟。

他的心中生出些愧疚,这次跟上次不同,到底确实是因为他的事,才让这小丫鬟挨骂的。叶鸽想要向她赔个礼,可刚迈出一步,那小丫鬟便吓得跑开了。

叶鸽茫然地站在原地,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头脑中实在乱得厉害,他感觉那只肿胀的人头好似就在他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突然出现。

先生……叶鸽无声地开口,他现在只想去找谢臻,至少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后,叶鸽将钢笔收了起来,然后掀开布帘,快速地走了出去。

可刚出了门,叶鸽却又为难起来,他并不知谢宏的书房究竟在哪里,二太太的院落本就不小,加起来足有七八间房,更何况谢宏的书房说不定还根本不在这院子里。

叶鸽越发慌了神,他能听到身后屋子里女眷们的阵阵笑声,也能看到面前丫鬟小厮们来来往往的身影,可他就觉得一切都好似与他隔了层什么,仿佛这吵嚷的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是真实的。

叶鸽使劲摇摇头,想要让清醒些,他步子虚浮地向前走着,好不容易拦住了个小厮,想要问他二爷的书房在哪里。

可没想到那小厮居然不识字,叶鸽空跟他比划了半天,他都没能明白是什么意思。没办法,叶鸽只好再去找下一个,可这些仆人哪有几个识字的,叶鸽空拦了三四个都没有用后,便打算回屋里去问问。

可他刚走回廊下,还未进屋,就听见侧房中传来几个人的私语声。叶鸽本来没心思听,可恰恰听到其中一个声音便是刚刚屋里的小丫鬟,他的步子不由得停住了。

“分明就是他发了疯似的要扎我……二太太人前好说话,等到今儿人散了,还指不定如何罚我呢。”那丫鬟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

这时,一个小厮安抚她道::“这怎么能怪你呢,依我看……那位被三爷捧了这几日,说不准就真是乐疯了呢。我听人说,他前几日也在自己院子里发了疯,伤了人,三爷护着他,立马就赔了些钱财,将那几个丫鬟送走了。”

“真有这回事呀,我也听说了呢……不过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突然疯了?”

“还不是因为出身低,命里贱,受不住这福气……这样的事又不单单是他,我听人说,前些年有位姨娘,也是这样,从底下买上来的,受不住福气,没多久就疯了死了……”

“哎,那也是可怜……”

叶鸽听了这些话,整个人更懵了,他没有再回屋子去,也没有再去寻谢宏的书房在哪里,只是磕磕绊绊地走出了二太太的院子,茫然地不知该上哪里去。

他就这样走了许久,直到周围再看不见人影了,他才摸到一处亭子中坐下来。

叶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在意些什么,明明他是想要去谢臻身边的,可最后却到了这么个空空荡荡的地方。

天色渐渐有些暗了,叶鸽匆匆出门时,并没有去取大衣,身上只有一件夹棉的小薄袄,被冬夜的风一吹,很快就抵不住了。

可他还是愣愣地坐在原地,直到有人将他从背后拥入怀中,裹在了厚厚的黑色大衣里。

叶鸽回过头,平时星星亮亮的眼睛中,如今却空得令人心疼。他微微仰头,看着谢臻的脸,却只是极平静地在他手上写道:“先生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谢臻低头吻吻小鸽儿的双眼,温热而又微苦的气息拂过叶鸽的面容,接着又将他的手引向心口的位置。

“我说过,你我始终都是勾连在一起的,”谢臻按着叶鸽的手,隔着他的胸膛,仿佛能够触摸到里面代替心脏而跳动的虺龙璧:“只要我想找,便一定能找到你。”

“无论什么时候,不管你在哪。”

叶鸽的眼睛有些红了,酝起的水汽反而让他的眼神中又溢出了点点光亮,他似是嫌这样还不够,将手从谢臻的心口拿开,用额头贴了上去。

而后便彻底安静了下来,像是要在谢臻怀里睡着了。

谢臻也没有打扰他,就这样站在那里,将他的小鸽儿揽在怀中。天知道他从书房出来后,听到叶鸽的事时,有多么的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