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季晨的语气里没有什么波澜,正如他往常的模样,可那被纱布包得毛茸茸的左手还是伸出来,不经意似的轻轻扯了扯何云起的西装下摆。
察觉到后腰处的触碰,何云起转过头来,正瞧见他还没能将手收回去的模样,他的手明明就伸向了何云起的方向,可那脑袋却非要往相反的方向偏,甚至还把眼睛看向了斜后方的台灯,怕自己掩饰得不够明白似的,嘴里还低声念着“这灯怎么关”之类的词句。
何云起心里的小人又给意志力的脑门上崩了一枪,这次是真的尸骨无存了。
“哎?一点了,我怕鬼,我去要张加护床让你看着我。”成年人的第一法则,看破不说破,先抢着背锅。何云起赶紧趁季晨回过头发现自己那已经收不住的笑之前,一溜烟的跑出了病房。
第二天下午,两人准时出现在了市中心的星巴克门口。
季晨为了看起来更像学弟,特地让何云起绕回家一趟,将自己那一身校服给翻了出来。后经何云起提醒你俩不是一个学校,他才又重新找了件大红色的卫衣套上。这倒将他伤后略显苍白的脸色映得红润不少。
两人在小区门口的进口免税超市找了两袋中老年奶粉,连标签都给撕得干干净净,残余的胶纸甚至特地用橡皮和水擦掉,细致到这份上,也只为了证明这确实是他们口中白清圆委托从海外购买的商品。
两点二十,两人进了星巴克的大门,找了两张桌子分别坐下。
十分钟后,一个纤瘦的身影飘了进来,她进门后便立在了原地,从包里拿出手机飞快的扫了一眼,目光在整个大厅里巡视了一遍,最终停留在了床边季晨所在的位置上。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她三步并两步的快速踏了过去,轻轻拉开凳子,毫不犹豫地坐在了季晨的对面:“白清圆的学弟?”
这称呼倒是干脆的很,丝毫没有称呼闺密时应有的亲昵。季晨看了她一眼,立刻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连连点头,把身后放着的奶粉搬出来放在了桌上,说:“对呀,我是,学姐之前拜托我买的东西在这,好不容易联系上能帮忙转交的人了……那个,请问怎么称呼?”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称呼,就知道我是可以帮忙的人?”女孩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比脸还冰冷。
“我应该是知道的,可我不确定……我又怕直接把名字报出来,被其他人顺手牵羊认领,学姐跟我关系还不错,我听她提起过你。”说到这,季晨刻意顿了顿,脸上的笑依旧温暖,眼睛却极力地捕捉着对方脸上的每一丝变化,他说:“所以……怎么称呼呢?”
“叶初阳。”女孩的脸色有所缓和,她牵了牵嘴角,一个略带笑容的表情浮在了她的脸上,“这些东西我能拿走了吗?”
“可以!这个名字我听过,就是你啦,辛苦!”季晨笑眯眯地将东西推了过去,叶初阳也十分干脆地收了下来。女孩白皙的脸上终于显露出意思不好意思的神色,她微微点头道:“刚才……在想一些事情,心情不太好。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东西我会替你转交。”
“啊,没关系。学姐的事……确实很让人难过。”季晨安慰了两句,目送着叶初阳离开,短暂的会晤到这就算告一段落。
见女孩彻底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何云起赶紧从一旁的座位上挪了过来,季晨的笑容随着叶初阳的离开而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萦绕在眉间的疑惑和不解,他再次打开了平板上那几张保存下来的照片,反复查看着,何云起也不好打扰,只能先到柜台点了两杯饮料,等他拿着喝的回到座位时,季晨才总算是从一言不发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他疑惑的看着何云起,说:“你刚才看见她的表情了吗?”
“没有,我看你笑的挺开心的。”
“……”季晨许久没翻的白眼不知为何蠢蠢欲动起来,他端起何云起递来的星冰乐,咬了一口顶层撒了可可粉的奶油塔,嘟囔着:“活的,但不像她。”
“什么意思?活的?不像她?”
“我见她,就是为了看她是不是活人。她能来,说明是活的,她记得自己的名字,说明不是鬼上身……”季晨舔了舔嘴角的奶油渍,一本正经地分析道:“可是她为什么是这样的态度,为什么提到白清圆的时候她什么表情都没有?而且她提到白清圆时,语气一点变化都没有,叫的是全名……就像,叫一个陌生人一样。”
“失去自己最亲密的朋友,这对一个人的打击是很大的,这种情况下出现自我封闭也在所难免。人的精神是非常神奇的东西,它顽强起来无坚不摧,脆弱起来,针一扎就全面坍塌。所以危机干预这种活不好做啊,不是大神都担当不起。”何云起柔和地笑了笑,说:“别对受了伤的人太过苛责,她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