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只看见森森的白骨,深深凹陷下去的眼塘子正对着他,仿佛蕴蓄着千年的哀伤。
“我还不能死啊……”戚隐流着泪,“哥,我还要去找你。我们要一起……回家!”
他发出了咆哮,他的声音愤怒而高亢,仿佛一道利剑,带着悍戾的煞气,恶狠狠地刺破巫郁离缠绵的笛声。那是他最后的挣扎,他是一条流浪狗,在旷野里搏斗厮杀,他就快要死了,可他不甘心,于是用尽生命,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戚隐支起残破的身躯,露出糊满鲜血的脸颊。水波在他的声音里动荡,笛声失去了效用,巫郁离精致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诧异。
巨锚的三爪终于脱落,玄铁锁链一松,女萝云知和戚灵枢三人一齐滚倒在船上。
“黑仔!船好了!”云知嘶声大吼。
戚隐从白骨堆里站了起来,鲜血流淌周身,顺着指尖滴进白骨。他的眼神凶狠又炽热,像燃烧的炭火。
“师叔,看看这一招,是否够你的格?”他哑声道。
巫罗秘法·冰焰。
他整个人“燃烧”了起来,苍白的火焰在他周身腾起,他的全身开始冰封,密密匝匝的霜花沿着手臂和腿脚向上凝结,爬满整个身躯。因为霜冻全身,他的躯体和脸颊变得苍白如纸,连嘴唇也失去了颜色。银发之下,只有那一双眼眸,亮如苍青色的焰火!
巫郁离眯起了眼睛,“小隐,你在豪赌。”
心脏以极快的速度搏动,如果有人听见他的心跳,会误以为是天劫下的狂雷。他的一呼一吸都变得冰冷无比,呵出苍白的凉气,体温降到了极点,冰霜沁进皮肤,他的内脏也开始缓慢地结冰。这是三千年前白鹿与伏羲决战之时用过的法术,那个走到末路的神祇用这个对抗伏羲的天火,最冷的焰迎战最热的火,天穆之野被裹挟在冰与火的洪流之下,草木凋零,万物枯萎。
可那是白鹿,他强大神躯足以承受这般几近自毁的神力。戚隐的呼吸变得艰难又缓慢,苍白的手臂上出现密密麻麻的红纹,这是血管爆裂的征兆,灵力飞速流转,鲜血奔涌如同急流。
巫郁离说得没错,他在用他的命豪赌!
可,那又如何?
他拔出了所有刀剑,归昧剑、斩骨刀呼啸着飞出,缠成一道凌厉的流光,直刺向前方的巫郁离。十二把黄金十字刀如约而至,追上刀和剑,化为金光盘旋左右。冰焰附在刀剑之上,狂吼着,一路结出耀眼又璀璨的冰花。
凤还剑·破邪!
还是他用得最顺的那招,他的剑术天赋到此为止,可是一招,他可以用无数遍!刀剑齐鸣,瞬时分出无数道虚幻的刀剑飞影。剑阵犹如飞星,一头扎进墨绿色的水波。冰焰加上凤还破邪剑,所过之处狂流涌动,摧枯拉朽,泥沙俱下,巫郁离的风刃被卷入刀剑漩涡,一切都化为缥缈的齑粉。
刀剑流光击破结界,穿过巫郁离的胸口,冰焰霎时间吞噬他单薄的身躯,他一半的身体被刀剑毁坏,露出白森森的骨架,精致的面庞破碎,犹如一面损坏的面具。另一半的身体被完全冰封,巫郁离像是一尊残破的雕像,茕茕立在水中。
他娘的,终于结束了。戚隐吐出一口血,苍白的霜从脸颊上消退。这已经是他的极限,再延捱一息都足以要他的命。
他没有停留,立刻收刀回身,顺着玄铁锁链爬回船舷。白雩古船的风帆扬起,越驶越快。巫郁离的残骸矗立在湖床上,渐渐远去,成了一道潦草的墨迹。裂隙的洪流一下子把古船吸了进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眼看裂隙就要闭拢,数根藤蔓忽然攀上船舷,死死抓住戚隐的手臂。戚隐被往前一带,差点掉出船舷。云知和戚灵枢同时把住他的腰,才把他给拉回来。
裂隙之外,那个只剩下半副身躯的男人竟还没死,冰封在缓慢地龟裂,细细的裂纹蔓延出枝桠。他的强大令人震撼,这还只是他的傀儡身,若本尊降临,他们根本毫无胜算!
“神,你要背弃我么?”他披头散发,脸颊破碎,像一只千年的厉鬼。
白鹿默默坐在戚隐的心海,没有回应。戚灵枢拔剑斩藤蔓,那藤蔓不知什么做的,竟然斩不断。女萝用牙撕咬,只咬出一个浅浅的牙印。
“用火试试!”戚灵枢并指画符。
戚隐说不用,随即拔出斩骨刀,斩断被缠住的左小臂。所有人都惊呆了,戚隐的手臂血如泉涌,云知离得最近,被喷了一脸热血。他抹了把脸,骂道:“你他娘的真是个疯子!”
藤蔓缠着断臂缩了回去,裂隙闭拢。戚隐顺着船舷滑到甲板上,有气无力的笑了笑,“老忘八也是疯子,对付疯子,不疯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