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不知道哪来的劲儿,一脚踹开小姨,连滚带爬往姨爹那跑,两手抱住姨爹的腿哭道:“姚郎,你说你会护我的!”
小姨气得两眼发黑,拣起竹竿还要再打。姨爹背对着两人,半身笼在黑暗里,极慢极慢地回过头来。他扭头扭得很奇怪,像上了年纪的老头行动不方便,动作一顿一顿的。
小姨看他还要相护,破口大骂:“你个不要脸的,你还想拦我不成!”
小圆离得近,看得却很是分明——姨爹光扭头,身子却没动。脖子极清脆地咔嚓一声,整颗头扭向了他们。因为脖子扭断了,脑袋郎当地低下去,正巧两眼直勾勾地望向了抱住他的小圆。
小圆大叫一声,又连滚带爬地蹭回小姨这儿来。小姨刚想骂她鬼叫什么,姨爹张开嘴,那嘴张得巨大,简直不像人可以张出来的,五官都挤上了天灵盖。与此同时,黑洞洞的嘴巴里伸出九个蛇颈一样的长脖,每个脖子上都有一个又扁又干枯的脑袋,九个脑袋一同朝小姨和小圆张大嘴巴,发出婴孩一般凄厉的哭叫,声嘶力竭。
两个女人吓得肝胆俱裂,同声尖叫:“啊——”
老太太被尖叫声吵醒,拉开帘子坐起来。有女人的地方就不得安生,她是明白的,玉娘的性子她一直不喜,小圆和她儿子私通,她是暗中默许的。只待哪天小圆肚子有了,玉娘便是不情愿也非得把她纳进门来。
谁知从年初到现在小圆肚子还没个动静,看今晚这闹腾劲儿,没准是东窗事发了。她叹了口气,披上衣裳出门。
还没过角门,前面的大树婆娑一动,跳下一个人影儿来。她抬头一看,正是戚隐那孩子。她暗道不好,玉娘的药分量不够,这孩子竟然醒了。戚隐没有立刻走过来,只是站在树底下惊恐地望着她。她觉得奇怪,再一看那孩子手里竟然拎了把斧头,冰冷的斧刃上一滴一滴淌着血。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颤着手指着他:“你……你……你杀了谁?玉娘还是我儿,还是我孙子?”是了是了,一定是这小子知道了他们要小山顶替他上仙山,怀恨在心持斧杀人,她目眦欲裂,哀叫道:“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初就不该收留你!”
戚隐没说话,咬着牙拎着斧头杀气腾腾地朝她跑过来。她愕然后退,大叫道:“你还要杀我!杀人了!杀人了!”
斧子直朝她的面门抡过来,她下意识地捂住头,头顶斧子呼啸而过,她听见什么东西凄厉地哀嚎一声,紧接着腥臭的血落了她满头满脸。惊恐地睁开眼,正看见脚边躺了九根枯褐色的断颈,和那怪鸟硕大的身体和翅膀。
“这玩意儿一直跟在你后面。”戚隐抹了把脸上的血,说。
老太太惊魂未定,道:“这……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戚隐摇头,“你回屋去,我去前院看看。”
戚隐说完就拎着斧子往前院走,老太太回头看,离屋子还有段距离,一路乌漆麻黑,她不敢自己走,踉踉跄跄地跟在戚隐后面。推开角门,正见小圆和小姨满脸惊惶地冲过来,身后姨爹嘴里伸着九根长脖子追,只不过那怪鸟似乎不大会操纵,姨爹走得七扭八歪,两条腿都往外拐。
老太太一见他那模样就晕了,戚隐扶着她靠到门槛上。姚小山也被吵醒了,揉着眼睛趿拉着鞋走到回廊底下,问:“你们在干嘛?”
姨爹眼看追不上小姨和小圆,脚下拐了个弯儿,竟朝姚小山走过去。小姨连忙大叫:“小山快跑!”
姚小山终于看清他爹的模样,尖叫一声,撒腿就跑。姨爹拐着腿扑他,姚小山跑得快,姨爹追不上,又扭过来扑小圆。小圆尖叫着闪躲,姨爹看都追不上,扭头见歪在地上的老太太,一拐一拐地走过来。小姨大惊失色,跑过去拖老太太,太沉了她拖不动。
戚隐拎着斧头上去,一斧砸在姨爹后脑,顿时半个脑袋被他劈开,鲜血混着黄白脑浆溅到他脸上。戚隐咬着牙根一斧一斧砸下去,姨爹的脑袋和那怪鸟的头都被他劈个粉碎。
众人都骇然望着他,不知道是惧那怪鸟还是惧戚隐这杀人的模样。
劈了半晌,他姨爹的脑袋和怪鸟的脑袋都烂得像团泥了,戚隐扔了斧头,靠着吉祥缸喘了口气。
惊骇稍退,小姨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姨爹已经没了,坐在地上拍手拍脚地大哭道:“造孽啊,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咱家怎么就进妖怪了!夫君啊,夫君啊!”
戚隐缓过气儿来,道:“是表哥从西市买来的蛋,他以为是麒麟蛋,没想到是怪鸟的妖蛋。”
小姨恍然大悟,哭嚎着扑到姚小山怀里拧他,“你这个畜生,畜生啊!你害死了你爹,看看你干的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