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放学回家,接他的司机直接把他带去医院,妈妈肚子里已经成形的妹妹突然就夭折了,据说是从很高的台子上摔下来摔没的。
十七岁的萧樾从梦中遽然惊醒。
脑海中好像刮起一阵沙尘暴,他的记忆很混乱,完全想不起来梦中他摔倒的场景是现实中发生过的,还是被如今种种压抑、憋闷的情绪所催化出来的意象。
只是躺着睡了一觉,他却累得好像跑完一场万里长征。
保姆喊他下楼吃晚饭的时候,不出意外,梁思然已经提前开灶吃过了。
萧彦群也在家,陪妻子吃过一顿又陪儿子吃,他总是这样细腻周全,将强硬与温柔之间的平衡拿捏得很好。
在他心里,应该既想当一个好父亲,又想做一个好丈夫,这个在普通家庭里并不难做的事情,放在他身上却显得异常艰辛。
然而,像他这样熟读经济学著作的企业家,实在不应该忽略黑天鹅降临在身边的可能性。
陪儿子吃完饭,萧彦群走到客厅,看见梁思然似乎正打算出门,于是皱着眉拦住她:
“天已经黑了,你这会儿出门要去哪?”
梁思然说要去二舅妈家坐坐。
萧彦群不想让她去,可她很坚持,萧彦群便提出陪着她。
梁思然讪讪拒绝道:“你别担心,kathy已经过来接我了。全是女人的局,你一个男人跟过来凑什么热闹。”
梁思然知道萧彦群如果和她一起去一定会生气。二舅妈上个月花了几百万请了一尊佛回家,之前一直邀请她过去看看,梁思然始终没应邀前往,一是怕萧彦群不高兴,二是她月份大了,出于安全考虑不太想出门。
直到今天中午吃了那条可恨的青斑鱼,梁思然一整个下午都胸闷气短,急需拜拜佛,去去从丈夫前任那儿沾来的晦气。
萧彦群不想和她犟,只能依了她,转念想起什么,他忽然叫住即将上楼的萧樾:
“小樾,你刚才不是说晚点要出门吗?思然,要不你送一下他,多个人多一分照应。”
梁思然脸色微变。萧樾对她来说可绝不是照应。
她表面上做做样子,问萧樾:“小樾晚上要去哪啊?”
萧樾:“秋华路。”
“哦,那不顺路。”梁思然耸了耸肩,“我和舅妈约了七点,路上可能会堵,先走了昂。”
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换鞋出门,上了早早停在别墅门口等她的轿车,生怕萧彦群想起来她二舅妈住的地方从这儿过去正好要经过秋华路。
闺蜜kathy就坐在身边,开车的是kathy家驾龄二十年的老司机,梁思然一路都很安心,和闺蜜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直到车开到市中心一个岔路口,导航显示原定路线有十几分钟的拥堵,司机谨小慎微地询问身后两位贵妇,要不要右转上高架,路虽然远些,但是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kathy:“那就上高架吧……”
“别,别上高架。”梁思然反对,“还是从秋华路走,今晚我不想去任何桥啊高架之类的地方。”
她的情绪非常敏感,仍然被周纯从高处跌落孩子不幸夭亡的阴霾所笼罩。
秋华路是宁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位于老城区,道路修建于十多年前,所以并不宽敞,行车速度总是很慢。
阮芋她们吃完晚饭离开商场时,外头天全黑了,一派华灯初上的繁荣景致。
这会儿才刚过六点半,三名女生无所事事地在商场附近闲逛。她们刚刚吃了火锅,身上燥得很,走在寒风中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
谁也没想到,她们会在商场门口的大街上提前遇到目标人物程林野。
距离有点远,但是阮芋三人的视力都挺好,不止清楚看见他一人,还有一位身材高挑的大波浪,没骨头似的贴在他身边。
程林野工作的1677酒吧就在商场边上,他搂着大波浪大摇大摆走进酒吧大门,耳边充斥着电子音乐与低音炮沉重的交响,叫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几十米开外有人怒火冲天地朝着他这边飞奔而来。
“真真,你跑慢点,别上头!”
阮芋体能最差,只能跟在后面大喘气,就连短跑冠军许帆也费了挺大劲才追上突然发疯的乔羽真。
“我要进去找他算账。”乔羽真眼都气红了,之前在网上看到有人爆料程林野在酒吧和女性举止亲密,她质问他之后,竟然相信了他说那张照片是有心人设计场景拍出来故意陷害他的鬼话。
许帆和阮芋连拖带拽都阻止不了她。
乔羽真气势汹汹闯进酒吧,这会儿还不到七点,阮芋给萧樾发消息让他赶紧过来,之后也没时间看手机,跟着一头扎进酒池肉林之中。
头顶上镭射灯投下繁乱炫目的彩光,阮芋拉着许帆,许帆再死死拉着乔羽真,三人艰难行进在陌生而拥挤的烟火地,脸庞稚嫩青涩、身着朴素服装、背着朴素书包的她们犹如误入黑暗森林的三只家养绵羊,如此异类,吸引了周遭无数道视线追随。
酒吧虽然大如迷宫,但是位于中央的舞台很显眼,程林野就坐在舞台旁边的小吧台和大波浪碰杯,乔羽真对他的身影何其熟悉,毫不费力就找到他,带着闺蜜二人堵在他和浓妆艳抹的大波浪身前。
许帆狠狠掐着乔羽真的手心,乔羽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疯狂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她完全不提情啊爱啊相关的话题,张嘴就恶狠狠地让程林野还她钱,程林野愕然的时候,她又转头对他身边的女人,同时也对周围围观的所有人说:“你们知道这个姓程的小糊咖花天酒地的钱都是哪来的吗?他私联粉丝,以恋爱的名义诈骗未成年少女的钱,他腰上这个d牌皮带就是我送的,他自己哪里有钱买,动不动就以家里人生病了这种烂借口问我借钱,穷酸鬼罢了。这位小姐姐,他请你喝酒的钱说不定也是从我那儿骗来的,我还有两个月才满十七岁,这杯酒你好意思喝吗?”
阮芋和许帆放下心来,她们真怕乔羽真跑到狗男人面前哭闹撒泼怪他负心汉,又变回以前那副憋屈哀怨的蠢样子,幸好乔羽真终于理智了一回,说的话完全按照她们先前制定的讨债剧本走,占据了有利地形,同时引起了周围一片唏嘘。
程林野那张明显动过刀子的脸僵硬得很难看,他没法直接反驳乔羽真,只能对身旁的朋友和顾客说一个小女孩的话怎么能信,然后又凶神恶煞地叫来关系要好的兄弟和保安要把她们三个女生赶出去。
阮芋细瘦的手臂被一个陌生男人抓住,她挣扎起来,朝许帆用力眨了两下眼,许帆收到信号,立刻举起手机对着程林野和对阮芋动手的男人拍摄视频:
“我们都是在宁城全日制高中就读的高二学生,我刚过十七岁,她们两个才十六,全是未成年人,而且我、我告诉你们,我爸在省厅工作,级别不低,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对我们动手动脚。这个名叫程林野的男人曾经参加过去年暑期档的选秀节目,最终排名第七十六,离出道还很远,但是他的野心不小,好像还想当明星,怎么当呢?就是通过私联曾经给他打投过的粉丝,以各种方式骗取那些姑娘的信任,再诈骗她们的财物用以包装自己……”
阮芋和乔羽真听到一半差点笑了,“我爸在省厅工作”这句话是许帆自己加的,她们排练的时候并没有这句,许帆现在的行为就很符合阮芋当太妹时期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