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吹哨比赛开始,由附中开球。他们队里有两个国际部的足球特长生,脚法很专业,盘活了整支队伍,上半场控球率比一中高了一大截,看得场边的一中观众很是心焦。
中学生足球赛上下半场各三十分钟,幸而一中后防固若金汤,前二十分钟附中久攻不破,足球在中场传来传去,总塞不进禁区。
附中首发里有个萧樾的老熟人,初中同班同学邹铭。两人赛前见到对方连招呼都不打,萧樾是因为天性冷淡,至多冲老同学抬抬下巴,对方看到最好没看到就算,邹铭则是心胸狭窄,因为以前的芥蒂故意忽略他。
他们既是同班同学又都喜欢踢球,曾经关系还不错,直到初二那年学校遴选校队球员踢初中生联赛,萧樾和邹铭撞了位置,萧樾场场首发,邹铭场场坐冷板凳守饮水机,心态就这么在枯坐的时间里变得扭曲,又不敢怨恨教练,只能把不满都倾泻在总是在赛场上大放异彩的同龄人萧樾身上。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邹铭改练中场,现在在附中校队踢中或边前卫。
这场比赛附中全体压上,邹铭把中前卫踢得和中前锋差不多,一中则全体靠后防守,萧樾这样的前锋也退回来当中卫用。
附中左边线上横来一脚精准传中,邹铭拿到球,球门连线上一中后卫有明显空档,邹铭还来不及高兴,跑动时一脚稍微趟大了,足球在眼皮子底下被对方9号截走。
队友远远地冲他“嘶”了声,似在责怪。
邹铭绷着脸转身回防,萧樾截走他的球之后并没有找到很好的进攻路线,于是传给队友分散视线,队友神游似的漏了他这球,然后边线上一番混乱争抢,球出了界,萧樾松弛下来慢走几步。
邹铭和他并肩,轻笑了声:“你们中场好菜。”
萧樾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懒得答复。
邹铭脆弱的自尊心近乎被他这道倨傲的视线击碎。他不由得又想起钉坐在替补席上的岁月,凭什么萧樾可以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当年年级里盛传他是天降的丧门星,就连暗恋他的女生也在背地里传他命格太硬于六亲有克,还有他那个比他高一级的继兄也说过,就是萧樾八字不好才克死了亲妹妹克疯了亲妈,邹铭本来早忘了这些事儿,现在突然记起来,怎么着也要给萧樾找些不痛快。
球权还在一中手里,足球从边线发出,萧樾跑过去接应,忽然听邹铭在耳边状似无意地问了句:
“你妈的病好了吗?”
萧樾的表情整个冷下来,又听邹铭说:“现在应该不会一看到小女孩就大哭吧……”
“闭嘴。”
萧樾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下颌绷得冷戾,足球传到他脚下,他瞄了瞄带球路线,背身晃过一个防守球员,直塞给候在中场的队长。
队长带了两步又斜传给他,这波配合得很漂亮,大部分后防球员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邹铭,一路死死盯着萧樾,趁他传接球的停顿卡到他正面,萧樾狠皱了下眉,蓝色球衣被风灌得高高鼓起,足球在他脚下犹如忠心的宠物,跟随主人义无反顾地撞上了前方一堵单薄的人墙。
只听一声尖利哨响,全场哗然,橙衣球员痛苦地倒向地面,裁判跑向事故发生地,右手从前胸口袋掏出黄牌,判进攻方犯规。
一中球员围上去和裁判理论,邹铭也被他的队友扶起,一瘸一拐走了两步路,疼得龇牙咧嘴。
裁判的判罚自然无法更改,上半场比赛就在这样的一片混乱中结束。
队长搭着萧樾肩膀带着他往场下走:“你小子,以前不是最烦肢体接触吗,什么时候变这么狠了?下半场给我注意点昂。”
夏瑞达学长也挤过来发表意见:“明明可以绕过去的嘛,你那一手盘带本事上哪去了?后面可就是空门了。”
萧樾:“我的错。”
哨响后的清风一吹,他的大脑旋即清醒过来。
刚才那球,算得上他们全队上半场创造的最好进攻机会,如果他不那么莽撞,很有可能单刀赴会,直取空门,全队被压着打了这么久的恶气就能一口放个干净。
回到休息区,他接过队友抛过来的水,灌了小半瓶,随后并不着急休息,而是侧目寻找观众中的某人。
阮芋不知何时从原来的位置跑到了他们休息区里头。
“那个18号好像有大病。”她支着腰,盛气凌人地指责道,“我看他缠着你好久了,长得也一脸狡诈,阴恻恻的不像好人,你光把他撞翻还不够,最好趁他倒地再补上两脚,气死我了。”
毫无体育精神也无体育常识的见解,萧樾听着想笑:“那就吃红牌罚下了。”
“噢,还会罚下啊?”阮芋撇撇嘴,“算他走运。”
萧樾的心情一瞬明朗了不少。球场上局势变化诡谲,谁知道下半场会不会出现更好的机会?到时他一定能牢牢把握住。
阮芋似是担心他吃了黄牌信心受到打击,灵机一动从包里翻出随身携带的好词好句摘抄本,翻到自信心那一页,递给萧樾让他评价一下她积累的这些好不好用到作文上。
萧樾用矿泉水洗干净手,擦干了才接过她的本子。
指尖搓着页脚翻了翻,他毫不留情地评价:“就这点?”
阮芋:......
她倏地抽回本子:“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不看拉倒。”
这时恰好刮来一阵大风,阮芋头发被风吹得乱飞,她抬手挡了挡,感觉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怎么也挡不住。
“好大的风啊,会把足球吹得到处跑吧。”阮芋不由得有些担心,“你们可千万别输给附中了。”
“不会。”
萧樾从包里拎出自己的校服,利落地盖在少女呆毛乱翘的头上,为她挡风,“我给你讲个有关自信的笑话吧……”
阮芋对他的冷笑话产生ptsd了,脆生生打断:“不许讲。”
萧樾拖腔带调地“哦”了声:“那我给你来一句名言佳句。”
“可以。“
阮芋将他盖在她头上的校服稍稍掀起来,披在额头上方一点,两只袖子原本松垮垮地垂在胸前,这会儿被她交叉打了个松结,脸蛋两侧遮得严严实实,那股清冽干净的青草琥珀味儿贴着鼻尖钻进肺腑,涤纶料子的校服贴在脸上出乎意料的柔软,她一只手攥着衣角,心跳像提速的火车轧过铁轨,
“等、等一下再说,我拿支笔抄下来。”
从包里摸出笔,阮芋翻到空白一页,萧樾语速很快,风声在耳边呼啸,她一字不落地快速抄下来。
【没有人知道风将会吹到哪里】
【但只要我站在风里,这阵风就是向我而来,因我而去】